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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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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不睡?明天不是還要起早嗎?」龍天佑低沉的嗓音帶著一點沙啞,湛亮的瞳仁在月光下熠熠生輝,眼裡的光卻透著一種陌生而古怪的情緒,仿佛是憂鬱。愁雲慘澹地看盡世事滄桑,前路荒涼,卻無能為力,無從著手。 飄雲抬起手,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表情,還是把手指放在他的眉心上,輕柔地撫平,仿佛想抹去什麼。 滑溜溜的小手,指尖微涼。他握住那只手,把它拉到自己火熱的胸前,貼放在落滿傷疤的皮膚上。那裡支離破碎,頹廢荒涼。皮膚下麵有顆突突跳動的東西,叫做心臟。 都說手指是離心臟最近的地方,他用心對她說的話,她聽得到嗎? 飄雲一動不動,任他握著,仿佛明白這對男人來說意義重大。月光逆著他照過來,他的臉淹沒在光的陰影裡,然而輪廓分明,凜然的唇線呈現出難得的溫情線條。 她用另一隻手描摹男人嘴唇的輪廓,動作輕柔得仿佛它一碰即碎,忽然笑了:「我們好像兩條被海水沖上沙灘的魚,擱淺在這裡,聽天由命,寸步難行。」 龍天佑親了親她的額頭,低聲說:「睡吧。」 午夜時分,龍天佑在黑暗中看著女人沉睡的臉,輕聲說:「掏心掏肺地對你,你卻當作抵押和交易。我知道你不愛我,可是,這麼久了,我用手掌搓,用胸膛捂,千般打造,萬般溫存的,就算是塊千年寒冰,也該捂化了。你怎麼還這樣呢?」 第二天上班,上完早課後,飄雲坐在辦公室的桌子上,邊磕瓜子邊給同事講笑話。 「兩隻老鼠結婚後,母老鼠越發囂張,一天晚上公老鼠想嚇唬她一下,就到家門口學貓叫。誰知妻子不但不怕,反而柔情地說:『貓哥,別叫了,我老公還沒出差呢。』」 「呵呵……」一幫年輕的小老師嘻嘻哈哈笑成一團。日子只有這樣過才不會無聊。 「請問……」一個十五六歲的小男孩站在門口,望著一干人等怯怯地說,「哪位是童老師?」 飄雲從辦公桌上跳下來,拍拍身上的瓜子皮:「我就是。」 小男孩一雙黑漆漆的大眼把飄雲從上到下打量一番,精細如同紅外線掃描。驗明正身,核對無誤後,把一個包裝精美的多層餐盒遞到她手上,趴在她耳邊小聲說:「這是龍哥讓我交給你的。」神秘緊張如同敵特工。 飄雲心想,完了,該不會是那些搖頭丸、K粉沒地方藏,派人送到她這來混淆視聽吧。把孩子打發走後,趕緊找了個沒人的地方,緊張兮兮地打開一看。 唉,原來是「銅鑼灣」的牛肉菜絲粥,水晶蝦餃,紅燒鳳爪。紅白翠綠的港式小吃,裝在精雕細工的白瓷餐盒裡,跟美食版的廣告畫似的,色澤鮮亮,氣味飄香,讓人口水橫流。 飄雲這才想起來,今天起晚了,沒來得及吃早餐。 心裡一暖,給龍天佑發了個短信:龍哥,蝦餃太小,不如巨無霸實惠。下次給我換換,記得多放生菜,少放洋蔥。 龍天佑回信說:還想有下次?龍氏祖訓,不吃早飯不許出門,知道不? 飄雲問:不讓我出門,那我的學生怎麼辦? 龍天佑回:再跟我提你的學生,我就把那幫小兔崽子全綁了,一個一個拿去填海。 飄雲被逗得咯咯笑,這裡四面環山,哪來的海?只有一條髒髒的河。 有時候覺得他真像個小孩,針眼大的事也計較很久。學生放學後給她打電話,時間久了,疏忽了他,他就悶悶不樂,半天不說話。 高三複習階段,測試多,卷子多。飄雲把考試卷拿回家,趴在地毯上批得昏天黑地。他就纏在她旁邊,明明剛吃過飯,卻每隔十五分鐘就問她渴不渴,餓不餓。要麼就擺出一大盤水果,坐在她旁邊,一邊看電視,一邊不停地把空運來的龍眼、提子、芒果、荔枝挨排塞進她嘴裡。飄雲嘴小,來不及往下嚥,鮮濃的果汁從嘴邊流出來,他再一點點給她擦乾淨。 想到這兒,飄雲撚起一隻玲瓏剔透的水晶蝦餃,放進嘴裡,鮮味十足,口感一流,胃部充滿口腹之欲的滿足感。那一刻,她其實很想告訴他,水晶蝦餃的確比巨無霸好吃。可是她沒有說,一個字都沒說。 只是低頭默默吃著這頓豐盛的早餐,心裡還在想,剛才還覺得挺好的,現在怎麼沒什麼味道呢? 這時候,手機響了。飄雲拿起來看,是隋洋。他每天這個時間一定會打電話過來,天天如此,從未間斷過。 今天的第一句話就是:「親愛的,我下個月十五號到家,你跟天佑哥別忘了來接我。」 第二十九章 坐在黑色皮質轉椅中的龍天佑,對著自己的手機發了一會兒怔,扭頭問身邊的人:「你說,怎樣才能留住一個女人?」 面容白皙、相貌斯文的男人微微一愣,問道:「一夜?還是一輩子?」 龍天佑一笑,拿起桌上的酒杯,陽光下,琥珀色的液體搖曳著琉璃般的光。 「你這是明知故問。」 男子只是笑,輕輕彈了彈煙灰,戲謔道:「要一輩子,方法有很多啊。金錢,暴力,毒品,三部曲。先用錢砸,砸得她天旋地轉,頭昏腦脹。如果不行,就來個非法禁錮,找個深山老林關她個一年半載,別說是女人,就是男人,骨頭再硬,也得乖乖倒架任你魚肉。要是還不就範,那就只有下狠招了。狠狠心,給她打幾針。一旦上了癮,就是蓬萊瑤池的仙女,還不是任你搓圓捏扁?有什麼難的?」 龍天佑劍眉一橫,罵道:「靠,你拿我尋開心呢。這種下三濫的手段,我還用你教?」 男子倒是一點都不怕,笑道:「玩長情?龍哥,那可是咱們碰不得的東西。談戀愛可比砍人技術含量高多了。一入塵網,萬劫不復。絕對不是聳人聽聞,您可悠著點。」 龍天佑將杯子裡的酒一飲而盡,看著對面那個笑得很欠扁的男人,煩躁地問道:「宗澤,能不能告訴我,愛,究竟是什麼東西?」 宗澤笑容一斂,惆悵道:「龍哥,你真的難住我了。人世間有百媚千紅,這世上男女相愛的方式也有千萬種,哪有定論呢?不過就算再怎麼轟轟烈烈,愛到極致,也只落得一句話,一句最普通不過的話。」 龍天佑問:「什麼話?」 「就是希望對方比自己幸福。不計得失,不計後果,不計身前身後名,甚至不計她是否愛你。全心全意,無怨無悔,一生一世,天長地久。可是,在這個以厘計算價值的年代,所謂的愛情,早就成了急功近利、毫釐必較的奢侈品。誰還相信一個人能對另一個人一無所求地付出?」 龍天佑聽後,沉吟了很久,遲疑道:「如果有人能做到呢?」 「哈……」宗澤笑,玩味道,「稀有動物,那真要放進玻璃匣子裡嚴加保護。」 龍天佑也笑了,心裡想,這個稀有動物現在就在我手心裡。可惜,被她這樣愛著的人卻不是我。 「龍哥,我這個軍師幫到你了嗎?」 龍天佑揚唇一笑:「宗澤,去幫我做件事。」 難得的假日,陽光很好,十一月的北方,冬意還只是薄薄的一層晴暖。 早上起來,飄雲對龍天佑說:「隋洋下個月十五號回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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