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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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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的語調雖然客氣,但是聽起來格外刺耳。 費夫人也不動怒,凝視他片刻,搖頭笑了,「你還跟以前一樣,一提起自己的事情就露出這種戒備的表情。」說著把手裡的鑰匙輕輕拍在桌上,又朝他所在的方向推過去,「你打開那個左邊櫥櫃,裡面有個小箱子,用這把鑰匙打開箱子,把裡面的檔拿出來。」 雖然不清楚她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蕭正宇還是依言而行了。 箱子裡有個平淡無奇的資料夾。 「翻開看看。」 那是一份完全符合法律規定的遺囑,是費夫人在費先生去世後的一個星期立的。有律師的簽字,有公證人簽名。遺囑是用中、英文兩種語言寫的,簡言之,就是她去世之後,一切財產都留給蕭正宇,包括不動產、股票、證券、藝術品、信託基金等等。 光是財產的列表就足足有半頁之多,蕭正宇對費夫人的財產狀況並非一無所知,但看到這份清單,依然覺得震驚。這幾張薄薄的紙仿佛有了千金之重,壓得他的手臂硬生生地疼痛。這種疼痛沒有讓他感受到的欣喜,反而讓他沉下了臉,「這是什麼意思?」 費夫人望著他,喝了口咖啡,慢慢說:「就是你看到的。我所有的一切,包括這棟房子,在不久的將來,全都是你的。啟明一直說你是商業上的奇才,其中的價值你比我更清楚。」 蕭正宇眼光陡然銳利。說不震驚絕不可能,但冷靜也更快地回來。他把文件完璧歸趙,再也不多看一眼,「為什麼?」 「你說為什麼呢?」費夫人微微笑了,溫柔地看著他,「不過是人之常情。財產我不留給你,留給誰?錢再多又怎麼樣?我又不能帶進墳墓裡去。只要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把股票、證券轉讓給你,絕不是你那種小打小鬧的投資。我留著也沒什麼用處,交給你是沒錯的。」 蕭正宇突然抬起眼皮看她,嘴角甚至有一絲譏笑,完全不像一隻手就能觸到億萬財產的人,「條件呢?」 費夫人慢慢收住了笑意,「你知道我讓薛苑來,讓她看畫,讓她住在這裡是因為這是你的請求,但這不代表我贊成你們在一起。我花了這麼多年才讓你願意站在我身邊陪我說話,我不想做任何讓你難過的事情。世界上任何女孩,有沒有錢、門第怎樣,我一點兒都不在乎。哪怕是個路邊的討飯丫頭,只要你喜歡,我決不干涉。只是葉文婕的女兒我無法接受。」 她說得如此坦誠,蕭正宇此時反倒覺得更加無奈,他揉揉額角,「你恨錯人了。薛苑的母親沒有任何過錯。」 費夫人抬高聲音,「她沒有錯,她清白無辜,難道錯的是我?」 在這件事情上是沒辦法跟費夫人講道理的。蕭正宇頓了頓,揚起下巴說:「我們不說當年的對錯,只談現在。那份遺囑,是對我的要脅?」 「不,是請求。」費夫人把咖啡杯放在桌上,慢慢開口,「我知道你的野心和志向,你這幾年在博藝畫廊做事的原因我不清楚,但多半是出於無奈。圍著女人的裙子轉,一臉的無欲無求,這可不是你的本性。」 五六年前的蕭正宇的確不是現在這樣。他是作為那一屆年齡最小的學生進入商學院的。他天資聰穎,記憶力尤其驚人,並且從不以天生的才華自傲,一直瘋狂地學習和積蓄知識。那年他不過二十三四歲,但在很多事情表現出的決斷力讓很多成年人都驚歎。在同齡人中,他無論走到哪裡都是領頭的那個人。他總是光彩四射,並不是因為他長得好,而是有一種讓人佩服的氣度。 「我一直以你為傲,」費夫人握住他的手,「你不會安於現狀的。我看得很清楚,這幾年下來,你年輕時候的銳氣消磨得差不多了,但獅子就是獅子,永遠不會是貓。你適合更大的舞臺,你需要我。」 蕭正宇一瞬間面如寒冰,在嘴角露出譏誚笑意之前,甩開了她的手,人先離開了座位。 剛走到門口,他就聽到費夫人叫他的名字,他陰沉著臉扭過頭,身子卻釘在原地沒動。他的態度是如此強硬,稍微出乎她的意料。她的臉色變了變,但依然鎮定地開口,「一直以來你都知道我多恨葉文婕。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我不希望看到你被她的女兒騙得神魂顛倒。薛苑跟她媽一個樣,傷人不見血。我怕你付出太多,到時候被傷得體無完膚。我是你的母親,不忍心看到你受傷害。」 「您如此介意的過去,是您的創傷,不是我的。退一萬步說,就算我被傷得體無完膚,那也是我的事情,」蕭正宇站在門口,沉聲道,「您口口聲聲說不忍心看到我受傷害,那我真想知道,當年把尚未滿月的兒子雙手送人,現在用遺產來要脅自己的兒子的那個人,又是誰? 費夫人,祝您晚安。還有,謝謝您的招待。」 第二天,薛苑和蕭正宇要離開英國了。費夫人一直送他們到了門口,告別的時候也沒多餘的話,照例是客客氣氣,無論是費夫人還是蕭正宇,兩人仿佛同時忘記了昨晚發生的不愉快的事。 上車前薛苑遲疑片刻,從挎包裡拿出一個小盒子,雙手遞過去,「費夫人,我沒有什麼可以拿來感謝您的,這是一點兒小禮物,希望您能收下。」 費夫人眼光一掃,那是個非常小的雕花木盒,恰好可以放在掌心。木盒上的花紋異常精緻,掀開盒蓋後可以看到裡面那個小小的木雕佛像,雖然小,但是栩栩如生,紋路清晰,做工極其細緻。 管家接過來,露出所有接到禮物的人應該有的感激表情,「謝謝薛小姐。」 「不不,不客氣,我要謝謝您才是。」 費夫人目光在薛苑身上一停,說了句「挺有心」,又緊了緊披風,對著蕭正宇開口,「我等著你回來。」 話音一落,沒有來由地來了一股大風,吹得薛苑一把長髮亂飛,蕭正宇立刻伸出右手幫她壓住頭髮,手順勢攬上她的肩頭,把薛苑的右手握在自己手心,對蕭夫人欠身一禮,轉身上車。嶽萬里送他們去機場。 薛苑來時沒有看到道旁風光,回去這一路看了個夠。這裡四處是田園風光,偶爾可以看到兩三處精緻的莊園。 到達機場時,兩人跟嶽萬里道謝。岳萬里對他們的致謝完全不在意,只說:「蕭先生,夫人這些年很不容易,請你不要讓她傷心。」 蕭正宇微笑著:「謝謝你的提醒。」 他態度太過完美,一點兒異樣都看不出來,但手心的力氣還是不自覺地大了幾分。隱隱的痛意從手指間傳來,把薛苑的思緒從遙遠的地方扯回來,她仰起頭看了一眼蕭正宇,看到他輪廓分明的側臉和眸子裡光芒微閃,她有幾分迷惑,但是終於什麼都沒問。 上飛機之後,薛苑覺得困意上來,本想著起飛之後就睡一會兒,蕭正宇卻問她,「你事先怎麼沒說你準備了禮物送給費夫人?」 「我想著也不是大事,」薛苑說,「千里迢迢地過去打擾人家,總該表示一下謝意。費夫人什麼都不缺,而且我送的也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 蕭正宇不動聲色,「我呢?你拿什麼謝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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