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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唐沁甜用紙巾捂著鼻子跟著走出去,回到自己的格子間,哭了半天,然後抹著眼淚沖進了譚振業的辦公室。

  譚振業坐在自己的桌子前,大班台對面的牆上懸著他自己的一副書法字畫,寫著一個大大的"譚"字。看著沙發上哭得耳朵都紅了的年輕女孩子,忍不住有點憐憫之心。哭是年輕的權利,何況是這麼乖巧齊整的一個小女子--怪不得古人說梨花帶雨。譚振業的心柔柔地牽動了一下,他想起十幾年前的另一個女孩子。另一個身材細長眼睛細長的女孩子,像二月裡抽條的柳絲,新鮮明亮,走在他上學的路上,走在他少年的夢鄉。

  "小唐,你說說看,要是你和她鬧矛盾,我只能炒一個,我是炒你呢,還是炒她?"

  唐沁甜一聽這話,又把頭埋到揩鼻涕的紙巾裡去。

  "我都拿她沒辦法,你還能怎麼樣啊?回去認個錯,好好工作,不要衝撞你的直接上司,事情是怎麼樣,我心裡總是明白的。而且你這樣找我告狀,也是越級呀,被發現了就更難辦了。哭過就算了,大度一點,堅強一點,以後工作中比這委屈得多的事還會有呢。"譚振業說,這時他桌上的電話響了,"回去工作吧。"

  唐沁甜站起身來,走到門口。譚振業一邊手按在電話上準備抓起來,一邊又說:"小唐,無論做生意還是為人,你都要記住一個原則:打不倒的敵人就是朋友。"

  第二天一早,肖文靜一到公司就又把唐沁甜叫到辦公室。

  大不了就走人。沁甜這次倒沒有太多的想法了。一進去,肖文靜示意她關上門,竟然是滿臉笑容。

  "昨天說你是重了一點,"她說,"我這個人啊,就是嘴直!你以後只要嚴格照章辦事,咱們倆就不會再有衝突啦。一回生二回熟嘛。時間長了你就瞭解我了,我以前的手下都說我對人沒壞心,而且作為領導,是絕對的'認事不認人'。我呢,年紀輕輕的,就因為工作太投入,長年沒有休息好,得了高血壓,昨天來的時候150!我們家老馬都說我不愛惜身體。唉,沒辦法,一堆事等著做,我急啊。以前在銀行的時候,我常是一個晚上要安排三個飯局,晚上十點半了還趕到芳村去跟客戶喝咖啡。現在你們譚總真心真意地非要我來,把這麼一個大攤子交給我,那是信任我呀!我能讓他失望嗎?在銀行時單位人少,又都是有幾十年經驗的老員工,大家都自覺一點就好管了,但天相這麼大的一支銷售隊伍,參差不齊的,要我來把這些土八路全部培訓成正規軍,你說我能不急嗎?這些天,我腦袋也想破了,鞋底也跑斷了!你們作為我的左臂右膀,今後不但要出力,也要多體諒呀!"說完從包裡掏出一個小盒子,"這是我美國朋友給我帶的名牌香水,送給你了,小唐,你不計較才好呀!"說完又拉又扯,一定要唐沁甜收下。

  唐沁甜拿著香水,哭笑不得。

  她在肖文靜的手下一直幹了下去。兩個女人互不喜歡,卻貌似甜蜜地長期相處下來,實在是人類比動物文明的一大象徵。

  肖文靜留下了唐沁甜,其實是因為那天晚上譚振業想想不忍,給她打了個電話,謊稱唐沁甜是他遠房外甥女,讓她關照一點。

  唐沁甜在這期間向外投遞了無數份簡歷,積極地找著工作,可是她最終沒有離開天相,是因為她愛上了陳優。

  她愛上了這個男人,不能呼吸沒有他的空氣。

  9. 我有多愛你,你從來不知道

  唐沁甜從來不知道,怎麼用語言向別人說明,這四年來,她是怎樣栽倒在自己營造的迷戀裡。公司的科研部和市場部分屬不同樓層,一個在二十四,一個在二十五,因為單雙層電梯的分開,而且一般人員不換上消毒的白大褂和鞋子無法進入實驗室--也就是說,陳優不到二十五樓,唐沁甜是看不見他的。可是,坐在自己小格子間的八小時,她每一刻都是為著等著他的到來,看他在辦公間過來過去的挺拔身影,聽他跟別人說話的聲音。他的聲音偏低,沉穩厚重,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笑容,無論多普通的事,或多緊急的事,他都能用著優雅風趣的口氣去講述。

  在公司的男職員中,或許的確流傳著陳博士骨子清高、瞧不起人的說法,可是唐沁甜不介意,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眼中,陳優是完美的。如果按照世俗的標準,陳優沒有做對,那一定是因為世俗把標準定錯了。

  陳優多聰明,當然一眼看得出這個女孩子喜歡他,感覺得到那雙處處追隨他的細眼睛,那雙眼睛中的期待。但他是謹慎的人,辦公室戀情作為空氣芬芳劑固然是好,為這個去冒險就太不值了。再說女人的青睞總是來得容易,陳優從小就清楚自己的實力。中學的時候,英語老師總是留他替她批改作業,給他吃各種精緻的點心,甚至給他織了一件毛衣;大學的時候,第一次去舞廳,大四的師姐跟他跳舞,舞曲結束時,輕輕地用指甲撓他的掌心,告訴他"你的眼睛好乾淨"……

  "陳總,你要交兩張相片。"

  "你怎麼天天找我要相片,我記得才交過。"

  相片是這次珠海會議做胸牌和餐牌要用的。可是尹倩咯咯笑著說:"一張放我錢包裡,一張貼日記本上。"

  所有的人都笑了起來,只有唐沁甜沒有。看著一屋子笑得賊眉鼠眼的人,她真想殺一個示眾,手上裝作聚精會神打自己的報告文件,心裡全是鄙夷和懊惱。鄙夷尹倩的輕浮,懊惱為什麼開這個玩笑的不是她,為什麼不是她逗得陳優如此開心。為什麼見到他,她總是在慌亂,每一次他出現,她總覺得自己穿的偏是那件最不好看的衣服,偏是頭髮很髒了沒洗,偏是前一天熬夜了臉微微的水腫。

  這期間,他不停地忙碌,開發新的試劑,開會,出差,網球,飯局;她隔三差五不如願地換著男朋友,漫不經心地談著戀愛,談得多熱烈多黯淡,桌上那瓶綠蘿的葉子上總是寫滿同一個句子,變淡了,描上,變淡了,又描上:我有多愛你,你從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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