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見下一秒的你(66)_南適

六六

　　蘇亦好從廚房出來，見陳明然站在那裡，心裡有些發怵。她感覺出來了，聽了她的想法，陳明然很不高興。出去讀個書而已，用得著這麼不高興嗎？況且現在不也只是說說嗎？她想直接回臥室，陳明然卻叫住了她，「過來坐坐吧。」

　　蘇亦好搬了椅子到陽臺，打開窗，夜風吹了進來。A市四季分明，九月的白天雖然依舊是豔陽炙熱，卻掩不住晚上的清涼。蘇亦好起身把洗好的葡萄端過來，兩個人一顆顆地摘著吃。

　　工業化的城市裡，天上早已沒了星星，就像是人已經沒有了夢想，一切被平凡的日子所代替。或者有星星的時候，生活也是生活，星星只有在失去時才代表了夢想。

　　「為什麼突然想去外企？」陳明然繞開出國這一節沒說，他不想讓兩個人的矛盾演化得太激烈，既然蘇亦好說她的目的僅僅是去外企，那就依著這個來吧。「你現在過得已經夠累了，難不成還要再累些？」

　　「外企好歹能體現能力吧，現在是什麼啊，天天跟熬死耗子似的。」

　　「一樣的，外企沒有你想的那麼好，等級比國內企業分明多了。像AK，國內的博士再優秀做到我這個級別的都少，我這樣的再優秀，做到中層以上也很難，高層一般都是AK本土來人，即便需要華人，也是華裔，稍高些的職位也是華裔、馬來西亞人或新加坡人居多。我們拿的工資雖多，但從長遠來看，也沒什麼意思，像你連個海歸都不是，混起來更難。」他的話是推心置腹，在AK混了這麼多年，也覺得自己很累。

　　蘇亦好緩緩地望過去，「可也要去啊，去試試。在現在這個公司，工資不多，熬到三十五歲，青春沒有了，失業怎麼辦？」她對工作真的有一種恐慌，真實的恐慌。現在的單位，不是計劃經濟年代的單位，裁員、跳槽、解雇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員工以公司為家，為公司拼死拼活，可誰也不知道自己會在這個位置待多久，也許一個不景氣或者有別的什麼情況，立刻就會失掉飯碗。三十五歲是個坎兒，三十五歲之前想跳就跳，三十五歲之後呢？難道還在這個公司熬？

　　陳明然意外地愣了一下，這不是他認識的蘇亦好，仔細地看了她一眼，放低了聲音道：「蘇亦好，我賺錢雖然不是很多，但養家應該沒有問題。你也不要壓力太大了，現在不是有我嗎？」

　　蘇亦好本來心裡就難受，聽了這句話，突然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了。蘇亦好要強了近三十年，習慣了一切全靠自己，現在，她可以依靠別人了？

　　她垂下眼睛望著果盤，囁嚅道：「不是這個問題，人還是得有個工作。」

　　「蘇亦好，你真要去嗎？外企不加班的太少了。」

　　「加就加，有什麼了不起。」

　　陳明然知道她是說真的，自己也當真了起來。

　　「蘇亦好，一個要三十歲的女人還要去外企工作，我反對。」

　　「為什麼？」

　　「為什麼？這還用說嗎？你往後肯定顧家多，天天加班拼命，你還想不想要家了？別的不說，孩子你要生吧？只要你一休產假，公司基本上就沒有你的位置了，更何況你還要帶孩子、顧家，你想想，何苦為了這麼一兩年冒這個險呢？」

　　「那就不生孩子唄。」

　　「你敢！」

　　「為什麼一定要女人犧牲自己的事業來成全家庭？男女不都是人嗎？」蘇亦好故意把「我」替換為「女人」，她不想把這件事情扯到自己和他身上，雖然她說的「女人」就是她。

　　「女人生來就是內向性的，這是老天分的工，這怎麼能說是犧牲？」

　　「什麼內向性，不過是男人的一個藉口。」

　　「你……」眼看著又要吵了起來，陳明然退了一步，「蘇亦好，做女人呢，最要緊的是掌握男人，讓他為這個家去努力，而不是自己親自到槍林彈雨中男不男、女不女地去攻城掠地。」

　　蘇亦好的火氣本已上來了，看陳明然的口氣緩和了，自己也跟著緩和了，「陳明然，如果這世界上真的存在海枯石爛的感情，那沒問題，女人在家做些內向性的事務也說得過去。可是現在變化太快了，對於女人而言，姿色永遠是相當重要的競爭指標。如果把家庭當做唯一的經營目標，那當年華老去、丈夫不幸變心，那喪失的不僅僅是愛情，而是生存的能力。在這一點上，女人比男人可憐得多。」

　　陳明然看了看她，過了一會兒才說：「這麼沒安全感？」

　　蘇亦好笑了，她的胳膊肘拄著膝蓋，弓著腰說：「借句高帽子，辯證唯物主義觀點認為，萬事萬物處於永恆的發展中。兩個人都在發展，其實誰也不知道將來是否就是合適，畢竟這不是基督教不准離婚的時期。在現代人的眼中，痛苦的婚姻無異於是對兩個人的綁縛，不會堅持的。結婚時兩個人甜如蜜，到離婚時，絕不亞於最敵對的仇人。'婚姻是女人的安全港'，這句話早就過時N久了。」

　　陳明然沉默了，好半天才問她：「蘇亦好，你相信過誰嗎？」見蘇亦好皺著眉，他又補充了一句，「我不明白你這種不安全感是因為物件是我，還是對所有人都會這樣？」

　　蘇亦好不知道怎麼回答，只好垂頭坐著。陳明然繼續說：「蘇亦好，完全不相信別人，你是無法獲得幸福的。你要學會依賴，學會把自己一部分不擅長的事情交給你的另一半來做，而不是處處要求自己做一個完人。你要知道，依賴別人是幸福，不是恐慌。你太要強了，或者說，你太沒有安全感了，所以要不斷地加強自己。」

　　「那要怎麼看，如果外在環境……」

　　「這和外在環境沒有關係，你自己如何看這個世界，這個世界就如何看你。蘇亦好，你太緊張了，放鬆一下，學著依賴一下別人，比方，我。你老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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