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見下一秒的你(59)_南適

五九

　　「別找事兒。」蘇亦好心裡不高興，也不好發作，就不理他。

　　一餐終了，陳明然有些失落，他敲著餐桌，道：「真生氣了？蘇亦好，你第一次送我東西、我第一次送你東西，我們又不是賺不出來，你能不能就別太摳了？」

　　蘇亦好只把最後一句聽了進去，「怎麼叫我摳？日子總要過的吧？支出總要有的吧？養家口加防病防意外，總得都想到吧？你以為你賺錢很多？古話說'有錢要花在刀刃上'，你說，咱倆穿那兩千多塊錢的衣服和穿幾百塊錢的，都是往辦公室一坐對著電腦，又不是去參加談判還要講究派頭，誰看你呀！」

　　陳明然忽然笑了，「你這也算是會持家，只可惜太摳。」

　　蘇亦好的臉紅了紅，白了他一眼，氣鼓鼓地說：「本來就是嘛，咱賺那點兒辛苦錢可不是這麼花的。你忘了你一宿一宿地加班，就是為了這個？」

　　「哎，那你說，你攢錢幹嗎？莫非真是要做守財奴？」陳明然胳膊放在桌子上，往前探著身，把她臉上小小的黑痣都看得一清二楚，濃密的睫毛眨呀眨的，嘴巴慢慢地嚼，眉間舒展，似乎是在品滋味。陳明然很奇怪，吃飯時一勺兒一筷兒的慢條斯理還真是挺文雅，怎麼一開口就跟機關槍似的，咚咚咚，不小心就掃你一身窟窿。蘇亦好不吱聲，陳明然催促道：「說呀說呀，真要做守財奴？」

　　「才不是。」蘇亦好臉上有些不自然，說中她心事了？

　　「那幹嗎？」

　　蘇亦好低頭喝了口湯，眼睛盯著桌布說：「等攢夠了錢，我就不想像現在這麼工作了。工作是為了生活，但現在，工作卻成了生活。工作是謀生的手段，可生活真只是為了謀生未免太無趣。」

　　陳明然愣了愣，道：「那你幹嗎？」

　　蘇亦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說起來你別笑啊，我想做點兒我自己想做的研究。就是，就是，」她有些結巴，然後很快地說，「我一直想知道中國歷朝歷代到底是哪種思想影響人們得多，好像在朝在野不完全一樣，雖然說是尊儒，有時卻覺得是崇道，我想弄清這個。還有，我想寫一部民國思想史，自諸子百家後，民國算是另一個百家爭鳴的時代，我覺得民國史沒人治挺可惜的。」

　　陳明然愣了，他從來不知道蘇亦好還有這一面。真的，就像蘇亦好說的，工作是為了生活，但現在，工作卻成了生活，他已經有點兒不記得自己的夢想是什麼了。

　　「你呢？你覺得工作是享受嗎？」

　　陳明然搖搖頭，道：「天天加班，承受高壓力，誰享受它？我呀，」他想了想，「我小時候特別喜歡地理，總不明白為什麼地下會發掘出完整的古城，都說是地殼運動造成的，那為什麼現在的地震卻是房毀人亡？還有，我不明白氣候為什麼會突然變化，為什麼恐龍一夜之間從世界上消失而這命運會不會降臨到人類頭上。」

　　蘇亦好認真地聽著，點點頭，「你說的問題我也覺得奇怪，書上就說氣候突然變化，如果科學真能解釋一切，那為什麼對此卻沒有解釋？——現有的解釋未免太表像，我也無法接受。」

　　「有時我也想，是不是真有上帝或者有神，譬如英格蘭平原上站著的'巨人之舞'。如果說不是半人半神的Merlin的傑作——Merlin，知道嗎？」蘇亦好點點頭，馮象的書裡有提過，「我還真想不出是誰。人嗎？那為什麼現在的人越來越退化？」

　　「沒錯，不是有一種熵理論嗎？大意是說，宇宙開荒時熵是最飽滿的，那時候人們不需要進行太多的勞作就可以溫飽，後來，人要不停地勞動，不停地用新工具，資源消耗越來越大，產量卻越來越低，用熵理論來看，熵越來越低。有科學家說，如果熵最後被消耗光，那麼地球終將被毀滅。」

　　陳明然點點頭，道：「我不喜歡哲學，總覺得現在的人活得都太物質，成了自己的奴隸。」

　　「對，行話叫做'供養小ego'，不能跳出來看問題，我們都活得太累。」蘇亦好真誠地說。

　　陳明然看看她，說：「蘇亦好，我突然覺得，你也挺可愛的。」

　　蘇亦好嘿嘿笑了兩聲，「我好歹也有點兒文化吧，所以我說，衣服整潔不太落後就好了，等生存壓力不那麼大了，我們就做點兒自己想做的事，再也不為這些事耗心血。人生短暫，也不枉我們活了一遭。」

　　陳明然點點頭，兩個人都不說話了，現實的壓力被拋在了一邊，那遙遠的夢想似乎近在眼前。夢想，是，他們也有夢想，就像他們最希望的生活不是特別有錢，而是有滋有味的生活，兩個人有滋有味的生活。天色將黑，室內，有一種叫做溫暖和嚮往的東西在他們之間流淌。

　　「鈴鈴……」蘇亦好的電話又響了，抓起一聽臉變了顏色，「什麼？車禍？」

　　CHAPTER 15不會說「不」的人

　　來電話的是卓天。

　　蘇亦好起身一邊往臥室走一邊說：「哪家醫院？行，我一會兒到。」扔了手機，她三下五除二地換了衣服，邊換鞋邊說：「我同學有事，我去醫院，晚點兒回來。」

　　陳明然張口結舌的不知說什麼，蘇亦好已經出了門。站在窗前往下看，一會兒就見那條身影出現在社區的路燈下，那麼急促，差不多是一閃而過。

　　什麼樣的朋友才能讓她這麼緊張？

　　二十分鐘後，蘇亦好已經出現在醫院裡。

　　「怎麼了這是？」

　　卓天臉色發白，抽抽嘴角笑了笑，「沒什麼大事，部門去J市玩兒，包的大巴讓一個卡車撞了，車翻了。」

　　「你怎麼樣？」卓天膽子小，蘇亦好是知道的，可她從來不笑話他，她喜歡誠實的人。卓天從來不硬裝男子漢，但在關鍵時刻，他還是非常照顧蘇亦好的。比如他們第一次跟著導師去西餐廳吃飯，卓天看出蘇亦好用刀叉比較笨，就不聲不響地也放慢速度陪著她。因為這些小事，兩人的交情直至今天。

　　「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腿被剮傷，縫了幾針。」

　　「沒別的內傷？」蘇亦好的兩隻眼睛往蓋了被子的身體上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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