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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其實在公益廣告打得滿城都是的時候,不是對生活沒有影響的。聽到同事在在本地的論壇上自己的曝光率大增,也有人直在追問為什麼那個節目忽然換嘉賓主持。她覺得有些好笑,也沒多在意。些流行和熱潮,總是陣陣的,過風口浪尖,下陣襲來的時候,相信所有的人都會忘自己。

  不過些八卦小刊上的,顯然不是什麼正面報導。

  起因是據有人在論壇上爆料,將之前那段王姓夫婦做來賓,最後被電視臺掐掉的節目重新在網上公佈出來。下邊還危言聳聽,鬥大的字寫的都是「心理學家逼死來賓」。

  仿佛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又將她的履歷詳細的描述遍,自然忘不將那張如今滿城可見的巨大慈善海報貼在一旁。

  夏繪溪從疊圖片中挑出一張,左右打量,「咦」了一聲,「不是論文報告那的照片嗎?」想起了什麼,恍然大悟,「難怪那保安把那個人請出去。」

  「今天宿舍樓下圍麼多人,該不會都是找我的吧?」她挑眉望向他,嘴角抿了一絲笑:「別這麼看著我,我承受能力沒那麼差。不就是亂七八糟的新聞麼,就當沒看見。」

  又隨手指指標題:「什麼逼死來賓?就是在節目裡暈過去而已。我算是明白了,以後再也不看香港狗仔的新聞。」

  蘇如昊按住她的手,將那份報紙緩緩的抽回去,聲音沉穩,緊緊的注視著她的舉動:「繪溪,你沒看仔細。那個人,是真的死。」

  哐當一聲,年輕的孩子笑容倏然凝凍在唇邊。

  那杯飲料就倒翻在手邊,深灰色的沙發上一灘污漬,猙獰可怖。

  ***

  「死了?」夏繪溪的目光一瞬間失去焦距,像是一團冰晶樣渙散開,喃喃的說,「怎麼會?」

  他的掌心溫度熾熱,強硬的將她的臉掰過來面對自己,一字一句,仿佛是在灌輸給一個不容置喙的道理:「這件事和你沒關係。」

  「想想,我們學過多少案例——多少人是在神經性官能疾病治療痊癒後,又選擇自殺的?況且,那個人,並不是自殺。」

  「不是自殺?」夏繪溪微微張開嘴,有些迷惘的看著他,「那出了什麼事?」

  「住院的時候出什麼意外吧?」他沒有多,「總而言之,和你沒有關係。」

  一時間想起那個人,曾經活生生的在自己面前講述自己的故事……一時間又想起別的事,都是活生生的,可是,卻又隨著指間抓不住的時光,一道消逝。

  一抬眼,碰上蘇如昊擔心的目光,心底卻悄然笑笑——他以為自己還是處在片混亂之中麼?可其實,對於死亡,這個最神秘而陰暗的領域,或許自己的領悟和感受,比一般的人,要深刻和從容很多。

  她覺得冷,慢慢的依偎在他的身側,又伸手環住他的手臂,又把臉埋在他的頸側,低低的說:「知道這些和沒關係。可是……蘇如昊,你不覺的害怕麼?看起來,每個人都逃不開命運。是這樣,很多人都是這樣。」

  他伸手將她摟過來,抱在自己身前,輕吻她的髮絲,慢慢的說:「不要胡思亂想。去做飯,好好看看電視。」

  她有些固執的抱著他,語氣卻輕柔:「蘇如昊,不要走。聽講講以前的事好不好?」

  他一愣,那個懷抱加重力道,「嗯」了一聲:「好,說。」

  許是被這個消息刺激,那麼久的往事,卻忽然有傾述的欲望。於是平靜下來,她眨著眼睛想想:「我把自己的夢說給你聽吧?」

  「我從離開家來上大學開始,就一直做同一個夢。就在南大的操場上,不停的跑,那個跑道是筆直的,想不能停下來,事實上……也停不下來,因為跑道總是沒有盡頭。在快跑不動的時候,忽然就回到老家,爸爸媽媽還在,爸爸剛從田地裡回來,而媽媽在大灶前做飯……」

  「我一直做個夢,一直做。明明不是噩夢,可是比噩夢還可怕。」

  「我不是最關心于柯麼?真的很關心……和她做一樣的夢,看見她,就像看到以前的自己。可是我希望她不要像我一樣,到現在,只剩下後悔……」

  蘇如昊伸出手去,和她的手指緊扣,貼合得彼此的指尖再也沒有縫隙,又重重的握緊:「慢慢說,我在聽。」

  「嗯……」夏繪溪伏在他懷裡頭,「知道夢境分析的。這個夢都不難分析。」

  「簡單的說,是在這個大城市被放縱得太有野心。潛意識總在提醒慢,要往後看看,可是那些時候太年輕氣盛……

  在學習上,要做得比任何人都出色。要證明,家庭的貧困並不代表什麼。拼命的往前趕,所以在夢裡不停的跑步,即便精疲力竭也在所不惜。而跑著跑著,就回到老家的那個屋子裡,是潛意識在提醒不要忘記養長大、供讀書的父母。知道……」

  她澀澀的一笑,「一直以來,都覺得自卑,不敢向任何人提起的父母,因為他們是農民,他們什麼都不懂。」

  「那個時候,太驕傲,自尊心比任何人都強。雖然大那年的學費是家裡向親戚借錢才湊起來的,可是我的成績好,可以拿各種獎學金,尤其是些學院裡專設的,給貧困生的獎學金,幾乎最後都會給我。所以從大二開始,就從來沒有為學費生活費擔心過,甚至偶爾還能給家裡補貼。

  CRIX那年在們學校設立專項的獎學金,條件很好,可是要獲得的標準也很高。我是我們學院唯一符合條件的。那次,頒佈儀式很隆重,學校希望我當做代表,去接受獎金,並且作為學生代表發言。本來是件很光榮的事,可是想來想去,一直在煩惱怎麼拒絕。因為……那個獎學金標明是貧困助學金。

  打電話給媽媽,說不想去,沒提讓覺得丟臉,媽媽雖然文化程度不高,可是猜出來……最後說,小溪,不要這樣。既然上學到現在,我們家接受別人那麼多的幫助,就上去講幾句話,作為回報,也是應該的。

  其實那個時侯,翻來覆去的想,寧願不要那筆錢。或者去和老師說,不願意去當代表當眾接受獎學金。可是每次見到學校的老師,他們對我都很好,有什麼機會都會給我,實在說不出口。

  兩萬塊……那麼多錢……如果拿到,那麼到畢業,都不用再擔心學費和生活費。所以拖著拖著,強迫自己想通,又寫發言稿,去會場。」

  依然伏在蘇如昊的懷裡,目光凝滯在他胸口的某處,忽然轉話題:「蘇如昊,你知道心理醫生和諮詢者之間的裂隙麼?就是可以用夢來填補的那種?」

  他嗯聲:「激情幻想?」

  夏繪溪咬了咬唇,臉色蒼白,又有些酡紅,最後勇敢的從他的懷裡掙開,直視著他:「是,對裴越澤曾經有過那樣的……補償方式。」

  他亦是目不轉睛的看著,瞳孔在瞬間微微的縮縮,儘量和緩的深呼吸,輕聲問:「補償方式?是……那種夢?」

  他的聲音不自知的有些暗啞和沙質,讓夏繪溪覺得有些不安。

  「……你不要介意。」忽然有些後悔自己這麼坦白,惴惴的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側臉,有些慌亂的解釋,「只是在剛才忽然間明白,那些裂隙從何而來。我想……就是因為那次頒獎儀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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