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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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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大昆認為感情是個嚴肅的話題,但在這樣的節目裡,感情成了速凍餃子,而感情的主人只是煮餃子的鐵鍋而已,令他十分反感,今日切身體會一下,更是無法忍受。他想打退堂鼓,可又怕半道撂挑子對不住譚璐,於是後悔當初沒堅持原則,稀裡糊塗上了賊船。 從廣電中心出來,劉大昆向譚璐坦白了想法。譚璐瞪眼說,明早就開拍了,你還在這兒瞎尋思啥呀。 譚璐陪劉大昆到邁凱樂商場買了套淺色西裝。她和劉大昆特熟,知道他只有兩套深色西裝,明天穿著上節目太老氣,為了追求完美,只好讓他破費了。劉大昆頭一次和譚璐單獨在一起這麼長時間,她熱心地忙前忙後使他很受感動。他想,嶽子行攤上這個女人真是好福氣,只是對她來說,跟嶽子行這麼長時間似乎不太值得。也許這就是命吧,嶽子行、馮箏、譚璐三個人都無法抗拒和擺脫的命。他劉大昆碰上藍青,不也是命嗎? 買完衣服,劉大昆請譚璐到大商男店五樓的美食廣場吃小吃。這裡南北小吃琳琅滿目,兩人挑花了眼才點了幾樣。譚璐點的主食是山西刀削麵,這是嶽子行老家的瑰寶級食品。劉大昆說,你是愛屋及烏呀,吃東西還想著他。譚璐說,誰說我想他了,我是想咱們的薄市長了。兩人都笑。劉大昆說,我打電話把子行叫來吧。譚璐猶豫了一下說,算了,讓他在家待著吧,明天他也去電視臺,週末兩天都往外跑馮箏會有意見的。 話題圍著嶽子行繞了一會兒,譚璐忽然緘默不語了,柳眉結著愁意,像兩抹雨做的雲。劉大昆不明所以,也不再說話,怕打攪她的幽思。譚璐過了會兒說,大昆,說實話我挺羡慕你的,離婚了,好歹都是個結果。你看我……唉,真不知道以後怎麼辦。 劉大昆憐憫地望著譚璐,想不出合適的話來安慰她。譚璐、嶽子行和馮箏之間的故事,他知道得最清楚。他們所有的快樂和悲傷,所有的掙扎和無奈,他都看在了眼裡。但他只能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命運捉弄,被生活擺佈,卻空有慈悲,無能為力。 吃飯的時候,譚璐忽然說,大昆,你覺得馮箏這個人怎麼樣? 劉大昆一愣,不知該怎麼回答。譚璐歎口氣說,你知道,我從來沒見過她,以前也不想見她,可是現在,我竟然想見見這個女人了。 劉大昆警惕地問,你想幹嗎? 譚璐說,不幹嗎,就是想見見她是怎樣一個女人。我越來越感到她是個好女人,否則子行不會捨不得離開她。我們愛同一個男人,卻是互不能容的對手。我之所以想見她,是因為她很強大,我可能贏不了她。 劉大昆凝望著譚璐,覺得她遠比他想像的要堅強和豁達。 譚璐說,大昆,你給我講講馮箏吧。 於是在嘈雜的美食廣場裡,劉大昆給譚璐講起他第一次見到馮箏的情景。 嶽子行從鎮江回到大連後就變了,雖然成熟了許多,心情卻渙散冷漠。他在劉大昆面前不再提譚璐,也從沒說過他和馮箏的戀情。不久,他辭職去了外企,很快搬出了宿舍。 三月的一天傍晚,劉大昆下班回宿舍時,看見宿舍樓門口站著一個眉清目秀的女孩。她紮著馬尾,穿著牛仔褲,純棉布白色襯衣,肩上斜背著一個紅色的書包。她看起來很疲憊,在冷風中瑟瑟發抖。 您是劉大昆嗎?那個女孩膽怯地問。 劉大昆很奇怪,這女孩怎麼認識我?後來才知道,她見了每個進樓的男青年都問,您是劉大昆嗎?收發室的大嫂告訴她,嶽子行已經搬走了,搬到哪兒了劉大昆指定知道。 這個女孩就是馮箏。 劉大昆這才知道嶽子行和馮箏的事兒。馮箏坐了兩天兩夜的火車從鎮江到了瀋陽,再轉車來到大連。劉大昆想先領馮箏去吃飯,她卻堅持要先找嶽子行。劉大昆給她找了件自己的夾克披上,然後帶她到岳子行當時寄住的另一個單位的宿舍樓。嶽子行不在,他們等了很久都沒見他回來。劉大昆買來香腸麵包,和馮箏坐在宿舍樓門口邊吃邊等嶽子行。馮箏的話很少,始終呆望著陌生的行人。三月的大連還很寒冷,冷風吹著光禿禿的槐樹,說不出的淒涼。 劉大昆清楚地記得,當嶽子行疲倦的身影出現時,馮箏一下子站了起來,半個麵包掉在地上,嘴裡停止咀嚼,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看見馮箏,嶽子行猛地收住腳步,怔了好一會兒,才上前抱住她,眼裡也滿含淚水。後來岳子行對劉大昆說,我原來並沒有下定決心要她,辭職以後因為太忙很少關心她,甚至連新地址都忘了告訴她。可那晚一看到她,我就感到我倆這輩子註定要在一起了。 很多緣分,其實再堅持那麼一點點,就完美了,就有結果了。那麼多的別離,那麼多的傷痛,只是因為在真愛面前不再堅持,不再忍耐,不再希望。而許多年後,才發現擦肩而過的可能是此生惟一的幸福,才知道愛情原來如此脆弱,一丁點兒的挫折就可以將它毀滅。馮箏就是因為堅持了一下,才得到了她所愛的嶽子行。而岳子行和譚璐就是因為沒再堅持,最終抱憾而散。後來岳譚二人舊情重燃,並相好至今,其實就是想彌補這個遺憾。 可是,如果天底下遺憾能被彌補,那還能叫遺憾嗎? 「從頭再來」這檔節目周日下午兩點實拍,可電視臺要求嘉賓和親友團中午就到演播廳,目的是為他們創造相互瞭解和溝通的機會,以提高配對兒成功率。如果男女主持人累個半死一對兒未成,那老百姓誰還看節目呢?節目實拍場地設在八百人演播廳,可通過各種手段混進來的觀眾太多,大廳內嚴重超員,四排過道的階梯上都坐滿了人。 岳子行和譚璐率領的劉氏親友團中,熟人有朱旗、欣然、賴世強和欣然的同學任紫月, 其餘都是譚璐酒店的同事,清一色娘子軍,嘰嘰喳喳一大片。 林麗晨打扮得像只花蝴蝶,在好幾個親友團之間飛來飛去,看樣子經她介紹來的男女嘉賓不止劉大昆一人。她到譚璐身邊親熱地嘮了一會兒,很快就拍拍屁股走了,走時還沖嶽子行扮了個鬼臉兒。 劉大昆理了發,刮了下巴,再穿上譚璐選的西裝,很有些光芒四射。他和另外十九名男女嘉賓被助導請到了後臺,做起了戰前總動員。這幫人是第二次見面了,在助導的挑撥之下,有人開始蠢蠢欲動,繡球媚眼兒滿場子飛。 觀眾席上更是忙亂,人頭攢動,群情激昂,大聲評論著幾號嘉賓好幾號嘉賓不好。一些人舉著小標語牌左搖右晃,口中念念有詞。不少人匆忙吃著盒飯,一次性飯盒仿佛白色小花遍地開放。 嘉賓到觀眾席上走動的時候,都被各自的親友團包圍著,這個說五號好,那個說六號好,好像說誰好就能拿下人家似的。劉大昆也不例外,被譚璐和朱旗左右夾擊,模樣像被小販纏住搞兜售的遊客。朱旗看上了女九號,譚璐認准了女三號,拼命給劉大昆做主。 譚璐看不上劉大昆的化裝效果,拿出自己的化妝盒精心幫他修飾,邊忙活邊說,我看電視臺的化裝師也不怎麼樣,都什麼年代了,還畫紅臉蛋兒。岳子行見譚璐在劉大昆臉上比比劃劃,心裡有些吃醋。 男女嘉賓開始走台了。男左女右,在分成前後兩排的小桌後面坐下,聽助導反復講著注意事項。這時來了個矮胖男導演,引起觀眾席上一陣騷動。他在大連有點名氣,身穿縫著好幾十個外掛式小兜的馬甲,腰上別著兩隻傳呼機兩部手機,搭眼一看威風凜凜。他一來就大呼小叫,桌子有這麼擺的嗎?嘉賓身上的號碼怎麼不用顯眼的白底紅字?主持人怎麼還沒來?觀眾怎麼亂得像趕集?直把個助導喊得六神無主,到處亂竄。 為了避嫌,嶽子行和譚璐沒坐在一起,說話也不冷不熱。嶽子行默默坐著,滿腹心事的樣子。他有點兒後悔來,感覺就像去電影院看喜劇片,結果卻勾起傷心的往事。他為那些男女嘉賓惋惜和難過。他們在感情上肯定都受過挫折,終於鼓起勇氣從頭再來時,卻是眼前這等搞笑景象。當然,他更後悔的是讓劉大昆來。但事已至此,只能硬著頭皮往前沖了。 岳子行給劉大昆打氣說,大昆,這一趟不能走空,怎麼也得配上一個。 朱旗說,大昆,你要是配不上,我們都覺得丟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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