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千幟雪 | 上頁 下頁
八一


  「從我記事起他的理念就貫穿我的人生,但是我做不到,我達不到他的標準,就像是駱駝死也穿不過針!

  「我走到末路,只能努力使自己變得完全和他不一樣,那些不倫不類的……就是我掙扎的結果。」

  短短幾句話,讓人感覺到疼痛、掙扎、恥辱,還有,血。在我自己意識到之前,我的手撫上了他的頭頂,帶著心疼的溫柔和寵溺揉亂了這個稚弱少年的頭髮。

  「我們試試叫你的父親背一下比特的文章,用6種語言和人交談,再彈下鋼琴,製作下廣告片,哦,對了,他知不知道時間和空間的軌跡在宇宙中到底屬於什麼類別?」

  蔣峰的表情一下凝固了,我看著他的眼睛,我知道他的大腦在極力想像他父親彈鋼琴、背書的樣子,我也在想像,那偉岸的身軀趴在鋼琴上,那粗大的骨節按著琴鍵,一敲下去會不會垮啊,一堆琴渣……蔣峰眼睛越睜越大,方向盤從手上滑落,然後他開始大笑起來。

  我記得我後來把這一段別有用心地寫進了報告並寄出去,我自知是在捋虎鬚,但是我控制不了。

  首次報告回寄回來,上面只有兩個字,筆鋒如鐵,「胡鬧!」

  汗淌啊淌的也能成習慣?哈哈。

  任何人都不是別人的附屬品,每個生命都是不可複製的傳奇。

  機場,永遠是最有戲劇場面的地方,一邊有簇擁歸來欣喜若狂的人們,一邊有送別眼淚汪汪的人群,悲喜交集場面隆重,當然還有忙忙碌碌,提著行李只為奔往目的地像工蜂一樣的我們。

  我四處張望著,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尋找揚霓,大家說好在機場碰頭的。

  「樊姐,那不是揚主任嗎?」喬眼睛尖,一下子就找到了,我拉著行李走過去。

  「揚霓。」我站在她後面出其不意地叫她,她旁邊的人轉過身來,他就那麼逆光靜靜佇立在我面前,一個完全預計不到會在這裡出現的人,像一道清泉劃開了這喧囂稠滯的空間。

  「柏台。」小喬語氣恭敬。

  「小喬,你說這次藝術節會來哪些明星啊?」揚霓問她。

  「據說有劉楠,還有白冰。」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

  我怔怔地眨著雙眸,這張暌隔已久的面容,眼神柔和。

  「樊玲。」他聲音低沉醇潤,「凡事不一定能抵達勝利的彼岸,盡力而為,也是一種理想。」

  我眼睛裡突然就泛起了水光,比起理性地讓你去直面破碎的現實,更能安慰浮世中憂鬱靈魂的,是有人能夠理解你的痛鬱和無奈。原來能夠認識柏銘濤,確實是我三生有幸。

  飛機,優美地劃出一道弧線,穿過雲層,將F市拋在後面,向著另一個城市飛去。

  抵達S市,步下舷梯,滿天星光,我站在如此美麗的廣袤蒼穹下,心情有種煥然一新的感覺。

  柏銘濤走過我的身邊,青衣翩翩,氣質朗朗,「有時間去下南山,從那裡觀景,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S市。」

  我嘴角掛上了一絲促狹調皮的笑意,「你信不信每一盞燈光後有一戶人家?每一戶人家有他們的故事?愛、恨、生、老、病、死,你信不信當我們站在這兒看的時候,那些燈光下,就有無數故事正在發生,正在進行,或正在結束。你信嗎?」

  揚霓和小喬手抖了抖,齊聲朗誦,「我喜歡走這邊,橋邊邊啊,水邊邊啊,我是一個紫色的菱角。」呃,電視劇經典臺詞人人會背。

  「我總算知道什麼叫做普及教育了。」柏銘濤用愉悅悠閒的語氣說完,我們大笑出聲。

  S市是一座新移民城市,商業和文化俱榮,各個地方的人在這裡都可以見到,它受歐美文化的影響比較深,從建築就中看出,異國情調的建築到處都是。

  這座城市糅合了本地文化和外來文化,具有開放而又自成一體的獨特風格,古老又現代,傳統又時尚,自成一派。

  我坐在大巴上,欣賞著這個城市周圍的一切,這幾天除了電視藝術節的開幕式我參加了外,其餘時間我都忙著去拜訪各個廣告公司,柏銘濤則另有公幹,小喬和揚霓忙著看藝術節的影視表演和收集各類資料,四個人行程各異,難得碰在一起。

  回到酒店,我剛拿著衣物進沐浴房,內線電話嘟嘟響起。

  我接起電話,「喂?」

  「我是柏銘濤。」醇和悅耳的嗓音。

  「柏台。」我下意識地看看掛鐘,難得他這麼早就回酒店了,「有什麼事嗎?」

  「我今天沒什麼事了,想問問你有什麼行程安排?」

  「我今天答應了奧博廣告公司的沈總去參加他公司的周年慶祝晚宴。」

  「哦。」電話那端安靜了一下,「那祝你玩得開心。」

  都要放下電話了,我突然鬼使神差地問了一句,「商業酒會你有沒有興趣去參加下呢,反正也就是露個面,可以先溜的。」

  「幾點?」幾秒鐘後柏銘濤的聲音傳來。

  「八點。」

  「好,七點半我在大廳等你。」

  七點半,我從樓上走下大廳,帶來的衣物中沒什麼選擇,只有一件幽藍色的中式晚裝,小腿處微微開叉,行走間,有一種一瞥驚鴻的味道。

  順樓梯而下,眼睛倏地一亮,柏銘濤身著銀灰色的休閒西裝,藍色袖扣,他站在大廳中,自有一派天成的尊貴,令人情不自禁地矚目。

  他伸出手不經意地看了看時間,沉靜的神情在銀灰色的襯托下內斂而又高貴。

  我腦海裡突然浮現一句話,有幾個男人能把自己釀成這樣淡而又淡的名貴。

  「嗨。」我的笑容如冬日融雪,「一個普通的屈膝禮可以嗎?」

  他將手托住我的手肘,然後微微一挑眉,「你膽敢用這麼草率的行禮方式來敷衍我?」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