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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沒有問題,你今天的行程我全程陪同。」

  我拿起電話,準備告知電視臺那邊一聲,今天我不過去了。

  我撥通唐向華的電話:「唐大主任,我今天告假,等會兒特別節目部的會議我就不參加了……」

  「什麼?你不參加?你不能不參加,剛剛全助理才通知我,老大要參加今天的會議。你還不趕快過來!」話未說完,唐向華那邊已經是火警戒備了。

  我看著電話,蒙了。臨時通知?突然襲擊?搞什麼搞,這不是將我的軍嗎?

  正面蔣峰亮晶晶的雙眼一眨不眨地注視著我,那期盼的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一句話——你答應我的!

  我想苦笑又想大笑,這是什麼狀況,簡直是亂七八糟。

  「蔣峰。」

  還沒等我說呢,他就收斂了所有的表情,薄薄的唇抿成了一條線,晶亮的眼睛黯然下來卻倔強地睜著,似乎已肯定他一定是被舍掉的那個,就等著我說出來。

  他仍是一個需要太多呵護和寵縱的稚弱少年。

  我揚起嘴角,聲音放軟,「你可不可以等我半小時,我保證半小時後所有的時間全歸你。」

  蔣峰的嘴角彎了下來,陽光在刹那間重新降臨,不過他沒說話,笑意在眼中閃動。

  我眼前一排排的黑線掠過。

  小秦這小妮子,教他也不留一手啊,他是什麼智商,天才級別,舉一反三。這下好了,談判的最高境界——以不變應萬變,以期獲取對方最大的讓步,學得爐火純青!

  我拿出車鑰匙,「你開車送我到電視臺,然後在車上等我,行不行呢?」我無可奈何。

  「行,太行了!」蔣峰一把接過鑰匙,動作裡滿是計謀得逞的調皮。

  車很快便開到了電視臺門口。

  我在進電視臺之前,忍不住從車視窗又叮囑了他一次:「蔣峰,半個小時的時間不短的,你可以開車到處逛逛,不過不許超速,知不知道?」

  他俊美的面孔在玻璃上做扁平狀,「老闆,台長在上面等著呢!」他指頭顛顛。

  氣結,頑劣小孩可寵不得。我轉過身就撐不住笑了起來,不自覺地笑到寵溺無限。

  距開會還有一些時間,我先拐到了3樓宣推部,準備告知陳魯放棄車身廣告宣傳的爭取,因為任何事物的爭取都要有一個前提,就是它有一線機會,有縫可尋。

  而車身廣告這個媒體已納入龍騰公司的版圖,他建立的是「一夫當關」的地位,占絕對的優勢核心。

  這就意味著無論我們採用何種方式爭取,只要龍騰公司一句不買帳,都是徒勞!放棄是唯一不浪費人力物力的選擇,事到如今還是尋找其他替代的宣傳媒體吧。

  走到宣推部門口,正見陳魯拿著一份合同眉飛色舞地說:「我用最快的速度簽訂了合同並向龍騰廣告公司的宇總致謝,謝謝他對我們電視臺的大力支持,宇總回答說——」陳魯挺立身子,把下巴微微一揚,她的姿勢未得宇陽之神卻有幾分形,聲音清冷高懸,一句簡單的回答,「我支持的不是電視臺,是旭升廣告公司的樊總裁。」語氣中皆是孤傲的氣勢和冷冷的疏離感。

  周圍頓時響起一陣唏噓,群情激揚。

  陳魯更被煽動得三八兮兮的,「哎,你們說……」聲音戛然而止,手舞在半空中,「樊總。」

  我保持著恒定的微笑,陳魯不愧是我挑選出來的宣推部組長,在一瞬間的慌亂之後,很快顯出了與她這個年紀不相符的敏捷。

  「樊總,我想你今天要過來開會,所以我就沒給你打電話。車身廣告的宣傳合同我簽了,是龍騰廣告公司的媒體部主動找我的,他們給了很大的優惠,按老價格簽約,路線任我們挑選。」

  我接過合同,泛泛地看了一下,「做得很好,你儘快把宣傳的平面圖設計出來,爭取一個星期後發佈。」

  我微微地一皺眉頭,掃過大家心虛的臉色,「我都成了怪獸,奇怪大家居然還沒作鳥獸散?」

  大家哄然一笑,辦公室的氣氛緩和下來。

  我繼續朝眾人輕聲言道:「不過以後上班比照今天起哄的積極性,如果有達不到的小心按百分比扣獎金,大家心裡要有數。」

  我輕快地走出宣推部,身後哀號遍野,一片喊殺聲,殺誰自然不用多說。

  我的笑容在跨進電梯的一刻粉碎,低頭默看著手中的這份合同。

  這份合同非同小可,它是一份帶著道歉意味的合同,它大約是宇陽絕無僅有的、人生裡第一次委婉表達歉意的物品,宇陽用它來傳達質疑了我人格的歉意。

  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的、絕無僅有的一份如此另類的歉意。強悍,不容你不接受的姿態,即使是抱歉,他都做得如斯驕傲!

  宇陽,出身名門,宇家最受寵愛的么兒,聰明、獨立、才華出眾。

  在年輕一代裡他最為出類拔萃,上層機構裡哪家不羡慕宇家有這樣一個出色的兒子,他的條件加上他的環境,風頭無人能及!想必與生俱來的優越感造就了他這樣驕傲睥睨的秉性,因他傲得起!

  我揉著眉,一時忍不住在電梯裡笑歎:「宇陽,能驕傲到你這種地步,也算是登峰造極了!」不過這個世界很奇怪,暴君寬容的時候總會讓人特別感動,驕傲的人稍微曲一下膝就令人覺得非同小可,實在是很啼笑皆非的定律。

  宇陽,一步一光影幻呈,太莫測了。

  與他的每一次見面都不是我所能預想的,他的每一種面貌都讓我百思不得其解。和他打交道,費神費腦還輕易鬆懈不得,腦海裡倏地有一個念頭閃過,我想抓卻飄忽無蹤。

  且這樣吧,如果再刻意去回拒的話,就和那句「石火光中爭長競短,蝸牛角上較雌論雄」無異了。

  止干戈,息劍拔,安寧第一。這份歉意我受了!

  然而,做朋友還是那句老話,需看機緣。

  宇陽他那與生俱來的驕矜與傲慢,不是人人都吃得消的。我和他僅有的幾次見面尚無愉快的經歷,連平和都屬稀世珍奇,我實在不抱太大的希望。

  我收好合同,走出電梯,與此同時旁邊的電梯門「叮」一聲打開,巧得像是刻意安排的,柏銘濤從裡面走出來,駝色西裝,墨色襯衣,周身都透出一種內斂從容的深沉。

  他淡淡的眼神平視過來,我嘴角含笑出聲:「柏台。」

  我笑,因為我實在是很運氣,時間剛剛好,總算沒在台長之後進入。

  柏銘濤嘴角的弧度和眼神不變,但是卻好像有某種無形的情緒從他眉宇間舒展開來,就如同一片平靜無波的海上突然灑下了一束流光,說不出的溫暖奪目。

  「樊玲,我看你是掐著秒來的,一點都不浪費。」他直視過來的目光溫暖而幽默。

  我笑意盈然,「時間可是金錢,對於金錢我一向很吝嗇。」

  柏銘濤失笑。

  「柏台,遇見你正好,我要請假。」

  他挑眉,一個很隨性的動作由他來做就變得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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