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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他跨上幾級臺階,突然定住,月光下,他的瞳孔在閃,一層一層,細碎的月光在他的眼底流動,像是收攏了漫天的星光,奪人心魄!

  我乍然一驚,從牆壁上立起身子,自己居然笑意悠然地和他相見,這是何等詭異的場景,而且我好像還擋住了人家進會場的路。

  我移動腳步,側向旁邊,禮節還是要顧及的,「宇總。」

  他慢慢地走上臺階,半幹的頭髮和這套衣服削減了他的犀利和傲慢,添了幾分柔和,使得平日掩蓋於他氣勢底下的那份俊朗愈發彰顯出來,清俊爾雅,整個人顯出一種慵懶的貴氣。

  他走到門口卻沒有進去,腳尖一轉,站到了我的旁邊,靜靜地站著。

  我和他第一次離得這麼近,肩和肩只有一線的距離,對方的呼吸都異常清晰地傳入耳裡。

  這又是什麼磨人的新招?

  他站在我旁邊,不開口也有一種先聲奪人的存在感,我甚至已經能聽到葉子飄落的微響,視野聚集成了一片,連黑暗都看不到了。我用力地吸了一口氣,抬起眼睛。

  宇陽低垂著眼,眼睫處結下的那片陰影的扇動就像只神秘未知的灰蝴蝶。

  人與人的氣質就是不一樣,皇族貴胄,連低頭的弧度都有種說不出的優雅。

  他的臉上有一絲恍惚,高貴神俊的眉目間有著恍如被迷惑的混沌,唇角上勾著,映入視網膜中,竟滲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魅惑。

  「恭喜宇總,成功地把公交廣告納入了龍騰公司的版圖中,這在廣告界來說真是盛舉!」我清晰的聲音劃破寧靜。

  「你在千樹企業的處理上又何嘗不是出色,這在業界已成美談。」宇陽清緩的聲音,沒有一點不快。

  也是,雖然檯面上我完勝,但是宇陽此舉殺一儆百,震懾了不少企業,千樹事件之後和龍騰公司立刻簽署代理合同的不知道有多少。廣告界這塊蛋糕在他的切割下,越來越小,不知道以後是不是連刀都要控於他手,由他來分配蛋糕了。

  比照而言,我這樣的勝利,叫慘勝!

  我以平靜的聲音開了口:「市場承認實力,服從規則,它決定了誰勝出,誰出局。今天市電視臺的特宣部向我報告,公交總公司聲稱已將旗下的車輛全數交予了貴公司代理,無法為市電視臺調配出宣傳的車輛。宇總叱吒風雲,旭升公司,不,我輸了。」

  柏銘濤說得對,火候很重要,在烈火燒開,在文火保持。定下心來才發現所謂的屹立於人前,是我自己不需要再強調時才算真正達到。

  宇陽要的不過是無上的勝利感,我何必苦苦和他纏鬥,引得他胸中的那簇無名之火越燒越烈,我和他……也該有個了結了。

  宇陽攫住我的視線,直愣愣地看著我,五官僵凝,嘴角繃起,奪人的氣質瞬間急升!衣服根本壓制不了他的鋒銳,那根本是他操控自如的淺藏。我的背脊靠著冷硬的牆壁。

  他的唇瓣磨了再磨,極沉澱,極緩,像是從牙縫裡極力擠出聲音:「縱我贏你千回,你卻只贏我一樣,仍是我敗。」

  明亮的聲線轉為低沉,有絲絲喑啞,到了語尾輕得近乎一聲歎息。

  第十三章

  某種冷寂的感覺順著脊樑慢慢地爬上四肢百骸,我的腦子裡有一秒的空白,隨之醒過味來。太過分了,再輸不起也不可能這麼偏執吧,難道多年前的那場辯論竟成了一個無法打開的死結?

  我眉峰高聳。今天把話一次性說清楚,大不了再組織一次辯論,我在眾目睽睽之下輸給你就是!

  然而,我猛地又縮回了牆壁,一瞬間我恨不能牆壁裂開條縫把我吞進去才好。

  宇陽回頭。倪森出現在他的身邊,「我在想你怎麼還沒有到,原來是在門口被攔截了。」

  他的聲音猶如一把利刃冷冷橫插入當中,話是對宇陽而說,而人卻對著我冷森森一笑,透著一縷我所不熟悉的陰毒,沒有陽光的純黑色的毒。

  我的影子都在瑟瑟發抖。

  他的身子傾近,我有種被人用刀貼著身體劃來劃去的冰冷,周身的氣溫急劇下降,是真真正正的欲置人於死地的寒冷。

  魔性火焰從他的眼裡燃燒而出,「我要護鞠惠,誰敢動她?我要動鞠惠,誰能保她?」

  他的話震得我一陣耳鳴,先是眩暈,然後血液逆流,喉頭猛地湧上一股灼熱,一下子我只能聽見自己的骨頭在音區裡發狂地振動,作響。

  我握緊了拳頭,沖了過去,卻撞到一個堅實的後背上,一種淡淡的惑人的雄性味道直直撲入我的口鼻,不容拒絕地逼進胸中。

  宇陽堅固地矗立在我面前,他身形筆直,像是將所有的力量都蘊藏於薄薄的肌膚之下,像一座鋒刃的山。

  「倪森,明天松岩劍道館,以點數論輸贏,不限時間,我陪你到你覺得夠本。」

  宇陽錚然的聲音,優雅卻不失陽剛的儀態,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凜然,足以讓人移不開視線。

  我被擋在身後,看不見他們的面目,但是那靜謐不動的身軀所散發出來的壓迫力,已經漫過陰沉的夜空,空氣變得稀薄。

  我渾身上下無一不有警報在囂叫,從器官到細胞都充斥著下意識的危機感,身體只餘了空殼。

  倪森低沉再低沉地笑:「柏銘濤今天出來和我杠上了,他是個什麼樣的主兒,公眾場合從不攜伴出席,而這次居然當眾選出舞伴,還是方家的人,方錦的妹妹。你認為這是誰的功勞?」

  倪森像是刻意把聲音放緩,好讓每個字都穿進人的耳朵裡,他的聲線過處,激起水波般的躁動,平靜的夜空仿佛有千萬隻梟鳥呼嘯著掠過。

  然後,倪森頭也不回地消失在黑夜中。

  一種怪異的狀態彌漫在四周,宇陽的全身繃得緊緊的,眉暗沉地凝結著,星眸間盡是陰疑。沐浴在這樣的目光下,我幾近失語。

  優雅而低沉的聲音毫無預警地在我耳邊響起,腔調裡多了幾分無機質的冷酷:「柏銘濤的夫人叫甯清曉,在她所讀的大學裡盛傳一首詩——清影芙蕖十裡開,曉光搖曳夢雲台,廣寒宮裡空月桂,輕許人間共徘徊。能讓人用上『輕許人間』四個字,容顏才華已不言而喻。」

  是啊,能讓人用上「輕許人間」四個字,是何等的驚才絕豔,我神往。

  「除此之外,寧清曉的父母和柏銘濤的父母是戰友。在柏銘濤出生沒多久的時候,他父母成了烈士,柏銘濤作為烈士的遺孤被甯清曉家收養,從小一起長大,連讀書都在一個學校。後來方錦,方鞠惠的姐姐愛上了他,動靜鬧得很大,柏銘濤拒絕了她,方錦找到了寧清曉,沒有人知道她對她說了什麼,在她們談完後,寧清曉躲進浴室割腕,等被人發現後送進醫院,由於失血過多,三天三夜昏迷不醒。」

  做得如此徹底,這是存了必死之心,我感覺一口涼氣直達心窩,渾身發寒。

  「寧清曉醒來後,柏銘濤和她訂婚,之後結婚至今。」

  宇陽那樣陰沉地惱怒著,肢體中蒸騰著非常直接的苛責,他像是被一把冷冷的火燒著,而且似乎是我親手把他丟進火堆裡去的。

  「樊玲,即使你的本事再大,公、私兩面都能使得柏銘濤對你言聽計從,但是他身上背負著寧家的恩、義、情,還有一條人命。」

  宇陽的話說至此,我已經非常非常清楚他所要表達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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