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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三


  趙蕭君笑,「盛好了,正放在那裡晾呢。」走過去,將他剛才打開的房門一一關上,問:「找什麼東西嗎?」成微「恩」了一聲,說:「我忘記車鑰匙放哪了。」趙蕭君徑直走到客廳的冰箱前,從上面拿下鑰匙交給他,「你昨天晚上一回來就找飲料喝,隨手擱在上面。」成微心裡刹那間湧起一陣強烈的無法用言語傳遞的感情,忽然喊她:「蕭君!」她回身,抬了抬眼睛,「恩?」了一聲,用眼神問他。他頓了頓,卻什麼都說不出來,過了好一會兒笑說:「幫我拿雙筷子。」趙蕭君白了他一眼,笑駡:「真是爺們!」還是走到櫥櫃前,拿了筷子,順帶拿了勺子。

  吃飯的時候,趙蕭君說:「我今天想去一家公司面試。」成微看了她一眼,問:「為什麼想要出去工作?」趙蕭君奇怪的看著他:「人本來就應該工作。」成微頓了頓手中的筷子,有些不贊同的說:「我認為沒有這個必要。」趙蕭君疑惑的問:「為什麼?那家公司不好?」

  成微抽出餐巾紙擦了擦嘴巴,扔在桌上,說:「一,又沒有經濟壓力;二,工作太辛苦。你身體虛弱,還是多歇一歇。家裡不需要你出去工作。」她不贊同的說:「歇的夠久了。我不想一天到晚都窩在家裡。」成微抬頭看了看牆上掛著的電子鐘,拿起筆記本包和車鑰匙,親了親她的臉頰,說:「乖,先聽我的話。時間到了,我要走了。」趙蕭君不滿的叫:「成微!」成微轉身,直接吻她,封住她接下來要說的話,然後說:「我是怕你累著,你看你,這段時間瘦了多少。這件事,等我晚上回來再說。」

  趙蕭君有些無奈的看著他離開了,忽然沒有胃口,漫不經心的收拾了碗筷。呆窩在沙發裡,房子很大,天花板很高,越發顯得渺小。陽光很好,空氣很新鮮,可是一點聲音都聽不見。一大早起來,什麼事都沒有做,卻覺得半點力氣都沒有。精神萎靡,思緒茫然,生活一下子失去了目標,空虛的可怕。等她無力的抬頭,時間已經悄無聲息的過去了兩個小時。她有些駭然,跳起來沖到穿衣鏡前,幸好只是兩個小時,不是二十年,她還年輕,無聲的籲了一口氣。看著鏡子裡那個黯然失色,憔悴不堪的女人,她決定振作。

  找出荷葉鑲邊式的白色襯衫和膝蓋上洗得泛白的牛仔褲,穿上平底的帆布鞋,頭髮隨便紮著,乾淨清爽了許多。只是塗了塗唇彩,臉色立即顯得紅潤活潑起來。找出許久不用的睫毛膏,微眯著眼睛一下一下刷著,總算變的黑亮有神。對著鏡子轉身,不錯,至少還年輕。心情好轉,身輕如雲。帶上簡歷就這樣出門。

  照著報紙上的地址興沖沖的去面試,結果大失所望。連像樣的辦公樓都沒有,住宅區改成的辦公室,一間不算寬大的房間堆了數十台電腦,陽臺改建的會客室,工作人員的穿著隨意鬆散。趙蕭君心驚膽顫,對他們所謂的行業產生懷疑,不敢逗留,匆匆會了面,落荒而逃。

  雙手插在口袋裡,沿著人來人往的街道慢慢走著,剛才的頹喪洩氣在正午陽光的蒸發下逐漸消失不見。心裡忽然莫名其妙的空虛,揮之不去,殘留的缺口怎麼都滿足不了。像黑洞,無論什麼都被吸進去,就連光也不例外。漫無目的,在人群裡遊蕩,有些像遊魂,不斷的撞到人,不斷的道歉,聽起來卻有氣無力,不怎麼有誠意,幸虧別人不計較,笑一笑不放在心上。

  成微打電話過來問她在哪裡。她抬起頭轉了一圈才說:「在長安街這一帶。」他「哦」了一聲,說:「怎麼會在那裡?吃飯了沒有?」她才記起來自己連午飯都沒有吃,說:「正在找飯館呢。」成微邊盯著電腦邊說:「那過來一起吃吧。在碧水雲天等你。」掛了電話,趙蕭君愣了一會兒,才招手叫計程車。

  一路上成微都在打電話催,問她到了沒有。她坐直身子朝前看去,說:「正是下班時間,這邊有點堵車。」他叮囑她:「那到了記得給我電話。」她剛推開車門,正翻包找手機的時候,成微已經迎上來說:「進去吧。」兩人像情侶一樣坐在窗邊,成微忽然說:「中午打電話到家裡沒有人。你今天出去找工作了?」她點頭,成微沉默了一會兒,想了想說:「你既然想要工作,那還是來齊成吧。」

  她愕然看著他,反射性的搖頭:「不去!」成微輕聲「哼」了一下,「為什麼不去!還怕什麼?在外面工作我不放心。」他心中充斥著強烈的不安全感。趙蕭君堅決搖頭,毫無商量的餘地。她不想再踏入齊成一步,以前是羞愧的不敢,現在是惱怒的不願。那個地方有太多的是非和牽絆,她寧願繞道而行。

  成微有些懊惱的丟下餐巾,說:「我們結婚還沒有請客呢,什麼時候宴請宴請大家。」成微有意讓公司裡的人知道他們的關係,以澄清她前段時間背負的「惡名」。可是趙蕭君現在已經無所謂了,只怕引來更多的口舌,紛紛擾擾,不得清淨。默然半晌,沒有回答。照理說,結婚請客,這是很應該的事情,可是她卻覺得有些難堪。因為放不開,所以才會這樣難堪。

  成微暗中歎了口氣,不想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轉開話題說:「吃飯吧,這事我來辦。」氣氛有些消沉。過了一會兒,她才點頭「恩」了一聲,指著盤子輕聲說:「這個菜不錯,只是有些辣。要不要嘗嘗看?」夾了一些給他。成微順著她的意吃了一口,說:「還不錯,下次再要這個菜。」氣氛漸漸融洽。

  趙蕭君現在因為對薪資沒有太大的要求,很輕易的在一家新上市但很有前景的公司得到一個職位。她知道成微可能有些不贊同,還是請了林晴川出來吃飯以示慶賀。兩個人大熱天吃火鍋,滿頭大汗,又嗜辣,一邊吐著舌頭一邊還要吃。林晴川扔下筷子,揩了揩鼻涕,吸著氣說:「這家店真夠正宗的。」趙蕭君也好不到哪裡去,紅著鼻子眼睛,含糊不清的說:「特意挑的呢,果然夠辣。」

  林晴川揀了塊羊肉扔進碟子裡,說:「你幹嘛這麼急找工作,反正有人養。」趙蕭君白了她一眼,吸氣說:「我又不是米蟲!」林晴川笑:「米蟲有什麼不好,省心省力。」她一頭鑽進氤氳的水氣裡翻土豆片,眼前迷蒙一片,說:「米蟲是沒什麼不好,可是我自己還是願意出來做一點事。自給自足也沒有什麼不好是不是。」林晴川呼了口氣,握拳,「說的也是。既然是現代女性,就該堅強獨立。」趙蕭君笑:「其實沒有想那麼多,只是覺得工作比發呆有意思。」

  吃了幾口,她又笑,說:「你這次帶家屬回去,家裡人怎麼說?」林晴川白了她一眼,支吾說:「還能怎麼說,就那樣唄!」她笑問:「那有沒有問什麼時候結婚?」林晴川咳嗽了一聲,看了她一眼,搖頭說:「哪有這麼快,他現在正考博士呢。」趙蕭君問:「那你們兩個準備耗到什麼時候?」林晴川露出煩惱的神色:「誰知道呢,什麼都拿不准。這個世界瞬息萬變,感情也一樣。」停了一停又說:「大概還得等兩年吧,我研究生還沒畢業呢。」

  她想了想問:「你和成微……,怎麼樣?」趙蕭君突然被沖起的熱氣燙著了,趕緊往回縮,說:「挺好的。」林晴川看了看她的臉色,很平靜,才舒了口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來:「陳家發生這樣的事你別放在心上,跟你完全沒關係。」她愣了下,怔怔的看著林晴川,一臉嚴肅的問:「陳家發生什麼事了?」絕不容她含糊打岔的氣勢。

  林晴川愕然:「你不知道嗎?」看她的表情像真的不知道的樣子,暗罵一聲,只得硬著頭皮告訴她,反正遲早是要知道的,「陳念先突發性腦溢血,去世了。」趙蕭君手中的筷子一滑,「啪啪」兩聲掉在桌子底下。她彎下腰,推開厚重的木椅,鑽到下面揀起來,忽然全身一軟,差點跪在地上。蹲了一下,雙手撐住桌子角慢慢的站起來,捏住的筷子一時沒有拿穩,又掉在地上,搜尋了下,完全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一陣無力,直接倒在椅子上。

  林晴川有些擔心的看著她,「蕭君,沒事吧?」她咽了好幾次口水才說出話來,又幹又啞:「什麼時候的事?」林晴川想了下:「大概有段時間了。這次回去地方報紙上看到的。」其實她真正看到的不止是這個消息。趙蕭君不由自主,脫口而出:「那喬其,喬其——」忽然間失了魂一樣,心裡一直懸著的一根線突然被閃電給擊斷了,心口摔成兩半,痛的有些麻木,感覺遲鈍。

  林晴川趕緊說:「放心,放心,陳喬其力挽狂瀾於既倒,少年老成,表現出過人的魄力和手段,陳氏安然度過危機。」有些誇大其詞了。她垂著頭沒有說話,林晴川只得繼續說:「大家驚訝之餘,都誇他年輕有為,將來一定大有成就。放心好了。」她忽然抬起頭,面無表情,眼睛沒有焦距,像是什麼都看不見,垂首說:「可是他這個年紀應該是在學校,而不是公司。他才十八歲而已,肩上卻擔著數百員工的重責大任,這麼重的擔子突然間砸到他身上,事先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他怎麼——,怎麼應付的過來……」想想就覺得心痛。

  林晴川歎氣,「那也沒有辦法,誰叫他姓陳,有責任扛起來。說實話,這件事,你也不宜多想,沒有好處,只會折磨自己。」趙蕭君還在那裡喃喃自語:「可是,可是喬其,喬其,他,他——」一直重複著這幾個字,結結巴巴,口齒不清,仿佛再也說不出其他的話。林晴川歎了口氣,有些不滿她這樣當斷不斷,藕斷絲連,徒惹傷心,乾脆告訴她:「陳喬其已經和省裡蔡局長的女兒訂婚了。雖然是商業聯姻,那也是青梅竹馬,郎才女貌。我回去的時候,報紙上正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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