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青眼影沉沉 | 上頁 下頁 | |
七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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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念先語重心長的說:「喬其,你如果愛她,不要再去打擾她了。只會帶給她更多的困擾。她現在已經是別人的妻子。」陳喬其發了瘋一樣,甩手擲出手中的行李包,正好撞上客廳裡的電視,「哐啷」一聲,打雷般震天響,滿地都是碎片,到處飛濺。大家幸好離的遠,沒有傷到人。錢美芹嚇的臉色蒼白,怒斥:「喬其,你幹什麼!」 陳喬其嘶啞著喉嚨喊:「沒有見到蕭君,我是不會死心的!」陳念先真正發怒了,捶著桌子說:「你見到她又怎樣!她已經結婚了!」陳喬其瞪著雙眼看他,眼睛裡含著決絕後的絕望,忽然搖頭,堅持說:「我不相信!」扔下父母,一步一步的往外走。 陳念先氣的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便向他砸去,怒吼:「你敢走出去試試!」錢美芹眼睜睜看著茶杯徑直向他飛過去,捂住嘴大叫:「喬其!」幸好陳念先一時氣憤之下,失了準頭,茶杯從他左肩上飛了出去,摔在門框上,碎片濺在他脖子上,劃出一道傷痕。他似乎毫無感覺,背著他們冷冷的說:「就算結了婚又怎樣!」頓了頓,繼續往外走。 一直走下臺階,直到院子裡,立在濃濃的黑暗裡,意識才變的清晰,感官分外敏感。似乎聽到裡面傳來重物倒地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停住了。其實離的這麼遠,又隔了幾道門,裡面發生什麼他根本聽不見。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害怕起來,想都不想,連忙又掉頭跑了回去。沖進門內,看見陳念先斜著身體從沙發上倒下來,人事不醒。 陳喬其奔過去一把將他抱起來直接往醫院裡沖,可是已經來不及了。突發性腦溢血,搶救無效,當場死亡。 一夜之間整個陳家天崩地裂,濃雲慘霧,到處是頭破血流撞下的血跡子,驚悚的留在記憶裡。錢美芹乍然下遭此重擊,頹然倒下,昏迷過去。陳喬其突然間變的像寒風裡矗立的石刻雕像,堅挺沉默,惟有熠熠沉著的眼神無畏的迎擊著暗夜裡沉沉的狂風暴雨——他不得不如此!心裡還殘存著永遠揮之不去的自責和愧疚——全都是因為他,才會弄至今天這樣的局面!全都是他的錯,悔恨時時嗜血般狠狠咬著他的靈魂和肉體。 陳喬其一手托著父親尚有餘溫的身體,一手扶著悲痛欲絕的母親,肩上壓著整個陳家的重擔,心裡還沉澱著水深火熱般的絕望又虛妄的愛情,他根本沒有時間沉溺在不可言說的傷痛裡,刹那間天旋地轉,乾坤顛倒!簡直難以置信,連喘口氣想一想的工夫都沒有,身上的骨骼似乎被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壓的彎曲變形,正嘶啞著喉嚨在無聲的叫囂——太過殘忍,是這樣的悲慘淒涼! 他木然的守著病床上的母親,眼睛暗的像夜,眸光沉的像海,平靜的表面湧動著隨時可能爆發的山崩海嘯,可是理智的冰山將一切都壓的絲毫不能動彈,冷卻了一切的懦弱和任性。錢美芹在藥物的幫助下悠悠醒來,眼神空茫的像什麼都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心神還殘留在驚懼的空隙裡,什麼都想不起來。他握住母親的手,喊:「媽,你醒了。」聲音仍然算的上平靜,卻沉痛低回,一個字一個字不像說出來,倒像用棒槌一下又一下敲打著被迫滾出來。 錢美芹忽然想起那個可怕的噩夢,抱住他慘然的說:「喬其!」喬其現在成了她唯一的依靠,成了所有的希望,成了她延續的生命。陳喬其像山一樣立在她面前,無畏無懼,擋風遮雨。低沉著聲音說:「媽,你別傷心,一切還有我呢!」陳喬其立即給父親生前的信的過的朋友打電話。 他沙啞著聲音對一個年約五十,甚有威嚴的男子喊:「蔡叔叔!」那人用力拍了拍陳喬其,點頭說:「不要驚慌。」當他得知陳念先突然去世的消息時,連夜趕了過來。鎮定的問:「喬其,你媽媽現在怎麼樣?」陳喬其停了一停,垂著眼說:「正在裡面休息。」他推開病房的門,舉步走了進去。錢美芹臉色慘白側身靠裡躺在那裡一動不動,聽到腳步聲依然沒有反應。 他走近輕輕的喊了一聲:「美芹!」錢美芹緩緩轉過頭,眼神還有些恍然,過了一會兒見是他,黯然的歎了一口氣,半天才哽咽說:「蔡中,你來了,念先他——」眼淚像流動的水一樣掉在帶有消毒水的白色被面上,始終幹不了。他默然了一會兒,先說了一番安慰的話。然後招手叫來喬其,一字一句的說:「念先走了,可是陳家還沒有倒。」所有人惟有沉默,像暴風雨來前又悶又熱的午後,胸口壓抑,呼吸不暢,骨骼都要悶斷了! 時勢同樣由不得錢美芹繼續悲痛,陳家龐大的家業一下子落到孤兒寡婦的肩上。錢美芹雖然一向是陳念先的左右手,是商場上一對著名的賢伉儷,可是依然壓不住公司裡突然產生的巨大的騷動。底下的員工人心惶惶,議論紛紛;高層主管居心難測,蠢蠢欲動;外面的人冷眼旁觀,想要混水摸魚。偌大的陳氏忽然間亂成了一鍋粥,像捅破了的馬蜂窩,紛紛擾擾。人人六神無主,神色驚惶。前後歷經兩代費盡無數的心血建成的大廈呼喇喇將傾! 陳念先的喪事在蔡中的主持下盛大隆重的舉行了。前來追悼的人很多,即使不看死人的面子,也得看蔡中的面子。人人對陳念先的遺體鞠過躬之後,都要上前恭敬的稱呼一聲:「蔡局長!」蔡中以這樣的姿態出現在陳念先的追悼會上,無疑給某些心懷不軌之人敲響警鐘,給許多持觀望態度的人吃了一顆定心丸。 在蔡中的鼎立幫助下,陳氏的內亂暫時壓制下來,可是依然危機重重,錢美芹再厲害,也掌控不了一切。蔡中深思熟慮之後果斷的說:「美芹,國不可一日無君,公司也一樣,目前這個情況,只能暫時由你來接替念先的位置,喬其還太小了,必須磨練一段時間才能服眾。」 經過到處奔波遊說,用盡了各種關係和手段,又有蔡中等人在背後撐腰,錢美芹終於坐上了陳念先的位置——雖然搖搖欲墜,朝不保夕。而陳喬其跟在母親及諸多長輩身邊不分晝夜,爭分奪秒的的學習公司裡的一切事物——目前這樣的情況,多一天便多一分把握,時間對他來說太寶貴了。陳氏像一艘風雨飄搖的帆船,正處於黑暗前的黎明,夜空似乎從來沒有這樣暗淡過——最艱難的時刻,正如喬其。沒有人能真正明白他肩上扛著的到底有多少東西,連他自己也不清楚。只是迷茫的抬起頭,沒有止境的承受下來,根本不清楚會不會壓斷脊樑骨! 陳喬其伏在辦公桌上仔細核對公司內部一項項的資金流動,桌子上是成堆的檔,資料和表格,幾乎將人淹沒。他這樣全神貫注,目不轉睛的工作了整整六個小時,連口水都沒有喝。過了半天,突然擲下筆,按下電話鍵:「讓楊主任過來一下。」一名年約四五十歲的男子象徵性敲了敲門不等說話直接走進來,陳喬其站起來,客氣的說:「楊主任,請坐。」楊主任語氣上雖然客氣有禮,卻笑著大喇喇的坐下來,手隨便搭在沙發扶手上。 陳喬其不動聲色,目光炯炯的看著他沒有說話。楊主任抬起頭問:「什麼事?」神色頗有點不耐煩。陳喬其抽出文件,遞給他:「這是你們部門這個月的資金去向。」他接在手裡隨便瞟了一眼,問:「有什麼問題嗎?」陳喬其忽然沉下眼,卻又莫名的笑了笑,笑意僅在嘴角就打住了,根本沒有進到眼睛裡。緩緩說:「數目有些不對。」頗有一種壓迫感。 楊主任下意識的說:「不會吧?」陳喬其指出紅筆列出的款項,平靜的說:「這兩筆款項是怎麼回事?」眼神有些冷,像盯住獵物的獵鷹,緊迫逼人。他一開始還不在乎,欺負陳喬其年紀小,剛來公司,什麼都不知道,能拿他怎麼樣!待看見他眼中不同尋常的陰狠,一盆水泠泠的澆在頭頂上,才恍惚的顫抖了一下,收拾了輕視之心,坐正身體。拿起文件趕緊翻了翻,垂著眼思索,忽然拍著頭說:「我記起來了,前面這筆款項是公司內部的支出,我那裡還留了底,您可以看一看。另外一筆大概是和江誠公司合作時的雜項支出。」 陳喬其坐直身體,雙手交握放在辦公桌上,斜著眼看了他一下,神情似乎不解,「咦」了一聲,問:「大概是?」氣勢像飛流的瀑布,洶湧而下,辦公室裡流動著一股沉沉的氣壓,圍繞在周身,不斷回蕩,到處激打,啪啪啪無聲的響著。楊主任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雙目乍然對撞,冷汗涔涔。忽然垂下眼,緊跟著站起來,匆匆的說:「我立即將這個月流動的資金重新整理一份。」陳喬其點點頭,恭謙的說:「那就麻煩楊主任了。」其他的話一句也沒有說。等他出去後,陳喬其「哐啷」一聲站起來,坐椅「砰」的撞倒在地下。 楊主任剛出來就碰見特意等在外面的李主任,笑著問:「找你有什麼事?」大家都想知道陳喬其到底怎麼樣,是年少有為還是不過如此。楊主任揚了揚手中的檔,沒有說話,轉身離開了,神情卻洩露了一切。剛進去時的不屑和出來時的故作鎮定,明眼人都看的出來其中的差別。李主任見他這個樣子,雙手抱胸,靠在桌子邊自言自語:「據說貓和獅子小時侯長的很像。」錯把獅子當成貓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那麼會是貓還是獅子呢? 錢美芹拖著疲憊沉重的身體進來找他的時候,滿地都是散落的檔,一片狼籍。嚇了一跳,不由得問:「喬其,怎麼了?」陳喬其拍了拍身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笑說:「沒怎麼,心情不好,覺得有點累而已。所以發洩發洩。」錢美芹「哦」了一聲,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有沒有相信,只說:「天黑了,回去吧。今天約了蔡叔叔吃飯。」陳喬其起身裝了一大包的檔資料才陪同母親一起離開了。 驅車來到城中最豪華的酒店,席上除了蔡中夫婦等人還有他們唯一的女兒蔡如舒,見到陳喬其親熱的說:「喬其哥哥,你來了。」陳喬其對大家打了聲招呼,自然的在她身邊坐下。蔡中起身介紹另外一對夫婦說:「喬其,這是銀行的司徒行長,快叫伯父,這是伯母。」又轉頭笑說:「司徒老弟,這就是老陳的兒子陳喬其,你可要記得提攜提攜。」司徒協笑說:「哪裡哪裡,這就是喬其?幾年沒見,長的這麼高大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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