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請吻我,以葬時光 | 上頁 下頁
一〇


  這是N市最好的一家療養院,環境優雅,且擁有著領先的醫療技術。自然,所需的費用也是極高的。柯尼卡這些年的積蓄幾乎都花在這裡。

  病床上躺著一個女人,眼睛緊閉著,她的身體很是乾瘦,有一半的髮絲顯出病態的銀色,臉上滿是皺紋褶子。

  若不是胸口因呼吸而輕微的起伏,若不是一旁的心電儀在滴、滴的響著,定是要讓人以為她已故去。

  柯尼卡坐在病床邊,熟練的用毛巾給這個女人擦著身體,細心且溫柔,生怕自己弄疼了她。

  醫生說,還是沒有起色。柯尼卡握住女人的手,耐心的搓揉著。

  「媽,明天我去看爸爸,你有什麼話要帶給他嗎?」

  「媽,年前我又升職了,可以帶你去更好的醫院看看,你不想我嗎?」

  「媽,可是我很想你,想你能跟我說說話,媽……」

  柯尼卡握著沈秀玲的手,溫柔的貼到自己面頰上,旁若無人的說著話。雖然得不到回應,她卻一直說著。

  每年都有這麼幾天,她允許自己脆弱,眼睛卻像乾涸了一般,澀澀的沒有知覺。

  旁邊的護士早已見慣這種場面,換好點滴瓶,放下當天的藥,然後靜靜的走出去。

  母親在這家療養院躺了三年,眼睛從未睜開過,她從來沒有放棄過對母親的治療。為了母親,她也得好好的活著,她每天都這樣告訴自己。

  柯尼卡登上回Z省的火車,火車票便宜,省下的錢可以花在別的地方。這些年,她是這般計算著過來的。

  她將腦袋倚在車窗上,這樣的動作保持了很久。

  陽光斑駁的撒過,頭頂玻璃窗,望著遠方的田地,一片金黃。眼前一排排的綠樹壓著車窗掠過。

  車到了一個小站,還未停穩,就有人拿了東西在下麵叫賣。

  有小玩意,有小吃,無非是盒飯、火腿、茶葉蛋、泡面,樸素的不行,也談不上好吃,只是比火車上賣的又便宜許多。

  她每年這時坐火車,都會經過這個小站,同一個地點,來回時不同的方向,甚至,她已經能記得那些小販們的面孔。

  哪個人賣的東西好吃,哪個人實在,她都瞭若指掌。

  從J省到Z省,從N市到H市,只是短短的十幾個小時。而這一來一回的路程卻顯得格外漫長和難熬,她花費了六年的時間,仍不能平復心底的湧動。

  她生活在N市六年,卻似乎總甩不掉自己對另一個城市的眷戀。她會去棲霞寺,燃起三柱清香,高過頭頂。

  當她的生命裡只剩下自己的時候,就只剩下這種方式才能讓自己心安。

  H市在重新規劃,每次回來,都有新的變化,可是,這一切卻與她無關。

  在公車上聽著兩個婦女家長里短,提及某個社區的拆遷,柯尼卡的眼皮一跳,那裡也要拆了嗎?

  車晃晃悠悠開了許久,待到目的地時,車上只剩下她一人。

  下車後,柯尼卡從路邊的小店買了一束雛菊,拎了一瓶老白乾,一步一步朝著前面走去。

  童年的記憶裡,他是最慈祥的父親,將她托在肩上,爽朗的笑著:「我們家卡兒又長重了。」她總是開心的咯咯的笑著。

  再長大些,他便揉揉她的發,臉上洋溢著溫暖的笑容。

  有次母親因為單位加班,隔日她的頭髮無人梳理,他便拿著梳子笨拙的給她紮了個羊角辮。

  她只知道,他是這世上最好的父親。

  他喜歡喝老白乾,從前他喜歡一顆花生米一口酒,時不時的拿筷子蘸點送到她口中。每每被母親看見,總是大的小的一起斥責。

  柯尼卡看著墓碑上的照片,沉著的模樣,下巴微微有些胡渣,那面孔還是記憶中的樣子。

  她蹲在地上,擺好雛菊,將酒杯斟滿。

  墓碑上寫著:柯立山之墓。

  日期正是三年前的今日。

  今天,是父親的忌日。

  休假完後,柯尼卡回來的第一件事當然是工作。很多客戶的應酬,很多專案檔案的處理,當然,最重要的仍然是唐建軍交代給她的事情。

  柯尼卡對著電腦螢幕,輕輕呼出一口氣,揉了揉發酸的手腕。她又換上了灰色的套裝,長髮挽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那天,唐建軍望著她,他說:「有件事我想交給你,算是,你對我的報答。」

  這些年,唯一對她的過去有所洞悉的就是他,他對她卻從未露出憐憫的姿態。做的不好便嚴厲苛責,做的好便升職加薪。

  如果她能報答他所給她的一切,定當毫不猶豫的竭盡全力去完成。

  他的要求實在簡單,她只需在一旁幫助唐筱米,因為,他有意讓她的侄女接班。

  她知道,他是有名的鑽石王老五,一直單身,更不提會有子女。唐筱米是他唯一寵愛的侄女,泉林讓她接班也是應該的。

  只是,她有疑問,泉林集團的人才比比皆是。為何,這麼重要的人選是她,她不覺得自己有這樣輔佐的能力和魄力。

  他說:原因很簡單,也的確有很多人比你適合。但是,筱米當你是朋友,她,信任你。

  柯尼卡有些失神,朋友嗎?這麼些年,她是沒有朋友的。獨來獨往,難以相處、工作狂是旁人對她的評價。

  發生了那麼些事,還有人肯當她是朋友?

  腦海裡閃過一些畫面,零零碎碎的,每一個都讓她的心微微的哆嗦起來,原本敲打鍵盤的手指也輕輕的顫抖著。

  許許多多平日熟悉的人對著她指指點點,那麼多不堪入耳的話毫不避諱的傳入她耳中。

  他們的嘴一張一合,那些平日裡自稱是她好友的人,也只是表情僵硬的站在一邊看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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