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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七


  「為什麼?」朝夕有些反應不過來。

  「他比我更適合你,最主要的,你愛他。」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士林,我現在只想他活著,這跟我是否愛他沒有關係,因為他是我的親人。」

  「是啊,他是我們的親人。」樊疏桐轉過身,因為背著光,他的臉陷在黑暗裡,他有些悲涼地問她,「那我呢,除了是你的親人,還有沒有別的情分存在?」

  朝夕因為昨晚哭得太多,眼睛都是腫的,她囁嚅著:「我也說不上來,我們是親人,但肯定不僅僅是親人,士林,我知道你心裡想什麼,我現在腦子裡很亂,我沒法給你準確的答案。但是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連波安然無恙,我不會再做他的妻子,因為昨晚我忽然發現,我對他生死的掛念並不是出於妻子的角色,而是出於親人,也許你會說妻子也是親人,可是那不一樣,很不一樣……我跟他完了。」一句「完了」讓她深吸一口氣,想了想,又自嘲地搖頭,「不過是一個楊霞,就輕易瓦解了我們的婚姻,我還有什麼好說的。這麼多年來,我一直生活在自己編織的夢裡,以為我跟他的感情牢不可破,以為我們可以相攜到老,可美好的夢境在現實中卻不堪一擊,我不想再陷在那樣的夢裡自欺欺人。我惟願他現在好好的,什麼事都沒有,回來後去找楊霞,兩個人繼續生兒育女,這樣就夠了,真的就夠了。」

  這麼長的一番話,樊疏桐聽著只覺恍惚,他由衷地笑了:「朝夕,你這番話,算不算是……給我的希望?」

  「你覺得是怎樣就是怎樣吧。」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明白……我肩上的責任有多重,因為我也要給你希望。」樊疏桐難得說這種文縐縐的話,頗有些不適應,不過這些話如果不文縐縐地說出來,會顯得他很「文盲」。他咧著嘴笑,「朝夕,我們畢竟還年輕,未來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只要對生活還抱有信心,日子總會越來越好的,雖然我是個大老粗,但我這人實在,不會拐彎抹角,不會故弄玄虛,我相信你早晚會愛上我的。」

  這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靠,裝一會兒斯文都不行,幹嗎說這麼直接?

  不想朝夕絲毫沒有嫌惡的意思,她亮晶晶的眼睛裡閃過迷離的笑意,聲音低微:「現在我什麼都不想,就想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我不敢肯定我是否會愛上你,但我可以肯定,我已經接受了你,我願意跟著你。」

  「……」

  「我沒有別的選擇了,兜了一大圈,在我最脆弱的時候始終是你站在我身邊,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

  「我並不是鐵石心腸。」

  「……」

  樊疏桐瞪著眼睛,很簡單的話琢磨起來不知怎麼很費力,他一向自詡聰明,可就在這事上有些反應遲鈍,待反應過來了,他霎時就激動了,抬起手,又放下,不知自己該如何表達,「朝夕,我,我……」他手足無措得像個孩子,明明想繼續憋一句斯文點的話,不想冒出來的是:「我可以吻你嗎?」

  朝夕頓時哆嗦起來,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樊疏桐在心裡直抽自己,怎麼就不能忍忍!這麼久都忍了,幹嗎急於一時!可是他忍不住,也不想忍,因為他不知道今天過後還有沒有機會。他完全是聽命于本能地向前邁進一步,遲疑地伸出手去,輕輕將她攬入懷中。她掙扎著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目光婉轉哀傷,他的心一軟,終於俯身吻了下來。

  因為是夏天,都穿得很少,朝夕的藍色雪紡裙輕易就被他扯下丟到了一邊,他自己更是三下五除二,飛快地退掉了自己的衣服。只是她過於緊張,肌肉緊繃,而且很痛,痛得她直吸氣,他輕聲哄她,要她放鬆,並刻意控制了自己的節奏。汗淚交織的親昵中,兩人一起抵達了巔峰,他戰慄著,許久許久,沒有動彈,以為自己已經死了,或者正在死。而他,竟然心甘情願……

  七點,阿才準時來接朝夕去火車站。朝夕問樊疏桐為何不一同去,樊疏桐的解釋是他要回趟大院,跟寇伯伯交代一聲,說明下不能參加父親葬禮的緣由。朝夕不解,說去寇家難免會碰上常英,她是員警,萬一追問起來怎麼辦?樊疏桐道:「我自有分寸,肯定不會說實情的。」他拍拍朝夕的肩膀,盡可能地讓表情輕鬆自然,「放心吧,不會有事的,你等到十點,如果見不到我就跟阿才上車。」

  「我們為什麼要坐火車,坐飛機不更快嗎?」

  「坐飛機容易暴露,而且帶著這麼多現金,是上不了飛機的。」

  「哦,我知道了。」

  ……

  要天衣無縫地說出這些謊言,對於全身處於戰鬥狀態的樊疏桐來說,實屬不易,他親自將朝夕送上車,並給阿才遞個眼神。

  「阿才,好好照顧朝夕。」他只能這麼說。

  阿才的表情是很不自然的,但也還是點點頭:「放心,樊哥,我會保護好嫂子的,你……你也要保重,保重。」說著連忙轉過臉,跟司機說,「開車。」

  「士林……」朝夕從車窗裡伸出頭,那樣子又要哭了,「你要快點過來,我等你,你一定要來!」

  「放心吧,我一定會去車站跟你會合,一定!」

  「士林……」朝夕只顧著哭,絲毫沒留意,裝有現金的密碼箱並沒有帶上車。樊疏桐站在公路邊,看著車子漸行漸遠,終於不用再演戲了。他的雙手握成拳,沉著臉,帶著赴死的決心,轉身往自家的方向走去。剛進門,刀疤打電話過來了,在電話裡呵呵冷笑:「兄弟,準備好了嗎?」

  「你只說在哪兒見面吧,我馬上動身。」樊疏桐這個時候反倒冷靜了,該來的總會來,他毫不含糊地說:「我現在必須跟我弟弟通話,我要確認他活著。」

  「好,沒問題。」

  稍頃,一片雜音,電話那邊傳來連波嘶啞的嗓音:「哥……」

  「連波!連波你怎麼樣,你告訴我現在怎麼樣……」數日的煎熬,陡然聽到兄弟的聲音,樊疏桐頓時失去了冷靜,眼淚嘩的一下就湧出眼眶。

  「哥,別,別過……」

  話還沒說完,電話就被移開了,刀疤冷笑著問樊疏桐:「如何?我沒有騙你吧,我們的目標是你,我說話算話。」

  「好,在哪裡見面?」

  刀疤報出一個地名。

  樊疏桐點頭:「好,我馬上過去。」

  剛掛了電話,手機再次急促地響起來,是甚少聯繫的阿斌,他好像也知道了這事,在電話裡勸他:「樊哥,你是不是要見刀疤?我勸你別去,員警已經盯上他了,你去等於是送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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