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秋色連波 | 上頁 下頁 |
一〇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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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湖濱,寇海幫忙將樊疏桐扶上樓才走。樊疏桐勉強洗了澡,又吃了藥,躺在床上根本沒法入睡,身上不停地出汗,卻又分明冷得打顫。 他起床,扶著牆壁走出臥室,一個人關進了走廊盡頭的那間屋子。沒有開燈,他懼怕光亮,此時此刻唯有黑暗能讓自己得到些許平靜。冷,還是冷,明明沒有開冷氣,不曉得怎麼會這麼冷。 連波…… 他誰都不想,只想連波。他想著,這個時候連波該受著怎樣的折磨,他被砍了一根指頭,是不是流了很多血?傷口有沒有得到處理?十指連心,那該是怎樣的疼痛!連波從小就被他保護得好好的,有他這個哥哥在前面,從來沒有人欺負過他,他何曾受過這樣的折磨!連波! 樊疏桐壓抑著哭音掩面而泣,是他害了連波,如果他沒有得罪刀疤,與世無爭的連波怎麼會捲入這樣的漩渦? 他只覺疼,分不清是頭疼,還是胸口疼。感覺五臟六腑都在抽搐,胃也撕絞著,仿佛哪裡蝕出了一個深洞,汩汩的鮮血在往嗓子口湧……他壓抑著嗓眼不斷翻出來的腥甜,喘不過氣,透不出力,亦不能動彈,只能蜷縮著身體,就像已奄奄一息。 不行了,他一個人沒辦法承受這樣的窒息,他哆哆嗦嗦地掏出手機打電話給阿才,說明情況,希望阿才幫他出出主意。阿才聞知後大吃一驚,二話沒說勸他趕緊報警。樊疏桐:「報警?阿才,你老婆孩子是怎麼死的,你讓我還怎麼敢報警?刀疤拖延到五天后叫人,就是看我敢報不報警,我現在根本動都不敢動,連喘氣都怕驚動這個人渣,他已經剁了我弟弟一根手指……」 「可是你想過沒有,他欠了那麼幾條人命,多一條和多兩條是沒有區別的,如果你自己找上門去拼死,你也救不了你弟弟的。」阿才盡力勸說,「說實話我對員警也很失望,可是這個時候,除了員警,誰也救不了我們。」 「不,阿才,我不敢,我真的不敢,我只有這一個弟弟……」樊疏桐淚流滿面,掐掉電話,將頭埋在床上的枕頭裡,就怕哭出聲驚動朝夕。 但是朝夕還是聽到了動靜,推開門,「啪」的一下開了燈。驟然的光亮讓樊疏桐渾身戰慄:「關掉燈,朝夕,你關掉燈。」 「你怎麼了,士林,你哪裡不舒服?」朝夕只好關了燈,摸黑朝他走去,「你不舒服,我叫救護車……」 「不,我不去醫院,我馬上就好了。」 「咚」的一聲,朝夕的腿不知道是撞到門還是椅子,疼得直吸氣,樊疏桐坐起身,黑暗中朝她伸出手:「來,朝夕,我在這裡,來……」 「士林,我好怕。」因為窗簾也是拉著的,朝夕看不到一點光亮,摸索著朝前挪動步子,終於,他抓住了她,顫抖著將她拉到眼前,「朝夕,抱住我,我比你更害怕,我怕……」樊疏桐將頭貼著朝夕的胸口,「我長這麼大從未這麼怕過,怕極了。」 朝夕沒有推開他,只覺他身上都汗濕了,發著抖,她見過他犯渾的樣子,見過他發飆的樣子,見過他情緒低落的樣子,卻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無助得戰慄的樣子,她惶恐不已,一雙手不知道往哪裡放,只問他:「你怎麼了?出什麼事了?你別這個樣子,有什麼情說出來一起商量啊。」 「沒事,朝夕,我沒事。」樊疏桐伸出雙臂環抱住她的腰,虛弱地吸著氣,「我只是害怕失去你,剛做了個噩夢,夢見你又離開我了。」 對於他,這一切真的就像是個噩夢。如果是夢就好了,醒來什麼事都沒有,連波好好的,朝夕好好的,他們都好好的……可是,他知道,這次不是夢,連波那截被看下來的手指血淋淋地印在他的腦海裡,那不是夢,他能清晰感受到連波的疼痛,十指連心,連著的正是他的心…… 朝夕歎口氣,將手放在他的肩上:「我不是在這裡嗎?你是頭疼又出現幻覺了吧,要不要我給胡醫生打電話?」 「不,我誰都不見,我只要你陪著我。朝夕,我們再也不分開好嗎?還有連波,我們都不分開了,我們是一家人……」 「你提他幹什麼?」 「對不起,我只是想起了小時候的很多事,我跟連波一起長大……朝夕,你跟連波是我最最重要的人,我不會讓你們有事的,只要有我在,沒人可以傷害到你們,我們是一家人,一家人。」樊疏桐抱著她,意識陷入渾噩,似乎就要睡過去一樣。 「我早說了你們還是兄弟,無論我跟連波怎麼樣,你們始終是兄弟。很多事情我也想通了,不屬於自己的怎麼留都留不住,我沒什麼好抱怨的,我只是有些擔心那個孩子,明天我們去看看吧,真的很擔心。」 「……」 樊疏桐沒了聲音,果然是睡著了,抱著朝夕的手也漸漸耷拉下來。朝夕歎口氣,將他的身體放平在床上,給他搭了條毛巾被。看他出了很多汗,又去浴室擰了毛巾給他擦臉和手…… 他的呼吸似乎漸漸平穩。 朝夕坐到窗前的椅子上,拉開窗簾,看著遠處波紋漣漣,猶自歎息,連波,你這次又準備跑到哪裡去? 連孩子都不管了,你還是個男人嗎? 連波,我恨你。 第十四章 我從來沒有真正恨過你 孩子最終沒能保住,入院三天后搶救無效死亡。朝夕和樊疏桐目睹了搶救的全過程,一早樊疏桐接到劉秘書的電話,說連波的孩子不行了,樊疏桐二話沒說就帶著朝夕趕到醫院,事實上,孩子在入院的時候情況已經惡化了,院方動用了一切醫療資源,還是無力回天,楊霞簡直瘋了哭天搶地地抱住孩子,不讓任何人靠近,淒厲的哭叫聲,震動了整個病房樓層。 朝夕站在旁邊,默默流著淚。 她不清楚自己是為這個早夭的孩子流淚,還是為楊霞流淚,抑或是為連波,為自己流淚。不管怎麼說,還是是無辜的,他甚至連名字都沒有。楊霞披頭散髮,嘶聲嚎哭,小寶,我的小寶,你連名字都沒有啊,爸爸答應了給你取名字的……你有爸爸,可是你爸爸不來看你,你不該來到這世上啊,是我錯了,我不該把你帶到這世上來,小寶,我可憐的孩子,小寶—— 楊霞幾乎是尖叫。 樊疏桐別過臉,戰慄著走出了病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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