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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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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朝夕再也不提散夥的話,因為確實是她自找的,過不下去也要過。結婚兩年,同床共枕,朝夕發現她對連波越來越不瞭解,她根本沒法把他跟過去那個斯文和氣與世無爭的連波聯繫在一起,雖然性情上大體沒有變,他還是文人氣十足,一樣喜歡古詩詞喜歡書法,待人也還是彬彬有禮,見著鄰居會主動打招呼笑臉相迎的,可朝夕覺得他骨子裡變了,看人看事不似從前那般美好天真,他原來是個固執的理想主義者,但他現在變得非常現實。比如他現在的工作,自兩年前他考上公務員,先是在政協辦公室當主任,後調入市委宣傳部,不久又調入市委機關,直接跟市長書記等頭頭們打交道,朝夕沒有在官場上混過,但她大體知道官場是個什麼地方,連波短短兩年就混得風生水起,說得上是平步青雲,憑的是什麼?當然,他是有才氣有能力,但有才華的人多了去了,憑什麼他就能在官場遊刃有餘? 朝夕一向對官場上的人沒好感,以前在北京工作的時候,她跟著林染秋見識過不少官場上的大小人物,個個勢利奸詐得很,跟這些人打交道必須把自己變得更勢利更奸詐才行,否則就只能被人踩被人踢。連波兩年就從一個普通的公務員爬到了市委機關,他即便沒有變得勢利奸詐,肯定比以前要狠多了,官場上沒有誰可以平步青雲,除非是踩在別人的肩膀上。 朝夕真是對連波刮目相看了。但很快她意識到,連波的家世背景在他的仕途上起到了舉足輕重的作用,因為朝夕好幾次看他陪樊世榮去出席各種各樣的場合,就憑樊世榮的養子身份,多的是人買連波的賬,或者是自動讓道。樊世榮的身份太顯赫,即便現在已經退下,餘威猶在。連波對此欣然接受,不是變得現實是什麼? 不過這也沒什麼不好,男人總要有自己的事業,丈夫升官發達,她這個做妻子的又不會吃虧。自從連波進了市委,經常有人登門拜訪,送禮的人絡繹不絕,有時候早上打開門,門口就堆著各色禮盒,連名都沒留。連波這點倒還好,從來不收禮,多大的禮都不收,也交待朝夕不要收,如果有送到門口的禮品,他都會要秘書過來拿走,他自己碰都不碰。連波對金錢的淡漠還是一如從前,對物質生活的要求也很低,如果不是為了避免被人打擾,他也不會換房子。 連波年前在市中心買了套商品房,小氣得很,才兩居室,原來他們住的那套還是三居室呢。他並非沒有錢,他匈牙利的那個叔叔給他留了大筆遺產,十幾家連鎖飯店的產權都歸了他,每年的分紅都不得了,但連波因對經商不感興趣,繼承遺產後將飯店生意委託給了何夕年幫忙打理,這中間好像還是樊疏桐牽的線,因為何夕年的家族就有經營酒店生意(在海外),何先生以控股的形式並購了連波叔叔的連鎖飯店,連波仍然是最大股東,卻並不參與經營,只享受分紅。這些事情連波從未跟朝夕商量過,談都很少談,朝夕也懶得問,免得讓他以為她惦記著他的錢。可是他明明很有錢,連套寬敞的房子都捨不得買,也不曉得他心裡怎麼想的。 事實上,可能連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朝夕倒是在書房看到過幾次連鎖飯店的收益報表,何夕年家族企業總部設在加拿大多倫多,每個月都有報表從多倫多寄過來,密密麻麻的數字和英文,朝夕估摸著連波可能看著頭暈,因為她看了也覺得暈,一數那些零就暈。在連波眼裡可能那些零只是代表數字,跟他絲毫關係都沒有,那是叔叔留下來的,他不過是代為管理。所以他從來不去查自己的帳戶,他想都沒想過讓這些數字改變自己的生活,每天上班下班,安分守己地拿工資生活,在他看來沒什麼不好,錢財太多隻會讓自己受累。 從這點來講連波無疑是個常人難以理解的怪人,他唯一做過一件大手筆的事就是捐了五十萬給老楊的學校,讓他們建了新校舍還添置了很多新設施,據說那所學校已經成為青州的重點小學,落成典禮的時候那邊政府曾邀連波過去揭幕,被連波婉拒,他實在是低調得可以了,這點倒頗像以低調著稱的何夕年,不顯山露水,卻自有做人的準則。 再說房子的事,從買房到裝修,連波沒有徵求過朝夕的任何意見,朝夕也懶得問,他的事她從來不過問。一直到房子裝修好了,連波才通知她收拾自己的東西,第二天搬家。可是等搬進去朝夕才發現,房子裡就一間臥室,還有一間做了書房,她裡裡外外轉個遍都沒有找到自己睡的地方,於是質問連波:「我的房間呢,你讓我睡哪?」 連波當時在沙發上看報紙,眼皮都沒抬:「又不是沒有床。」 朝夕這才明白他的險惡用心,他故意選了套兩居室,目的就是不讓她單獨睡,而在原來那套房子裡朝夕就有自己的臥室,兩個人經常為睡在哪邊吵架。因為結婚之初兩人曾有過協商,每週約定時間同房,這還是連波提出來的。哪知規矩是他定的,他自己卻經常不遵守,總是隨著性子來,不到約定時間也爬到朝夕的床上去睡。即便如此,有自己的房間總歸多份私密,吵了架還可以關進自己房間生悶氣,現在好了,就一間臥室,她悲傷的時候連躲著掉眼淚的地方都沒有了。他真是居心叵測! 朝夕當時氣急了,嚷嚷道:「我要回原來的地方住!」 連波蹺著腿,一邊端著杯子喝茶,一邊看報紙:「那房子已經賣了。」 「那,那我睡沙發!」朝夕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連波還是不朝她看,閑閑地翻著報紙,雲淡風輕:「你睡地板都沒關係,只要你喜歡。」 現在朝夕回憶起他當時的表情,仍是氣結得不行。這一整天她眼淚都沒幹,更是恨他恨得牙根直癢。昨晚兩人又吵架了,起因是林染秋來聿市出差,朝夕當然要盡地主之誼請他吃飯,連波起先並不想一同前去,結果一聽說是林染秋來了,馬上換好衣服陪朝夕出門,吃飯的時候他表現得還是不錯的,跟林染秋有說有笑,禮貌周全,看不出任何不妥的地方。可是一回到家他就醋意大發,指責朝夕跟林染秋不清不白,朝夕氣壞了,她不過是很久沒有見到林染秋,聊得忘形了些,說笑間拍了拍林染秋的肩膀而已,沒想到連波看在眼裡,回家就找她「算帳」…… 其實朝夕一直當林染秋是哥們,在他面前她很放得開,仿佛又回到了過去兩人一起創業的時候,在辦公室裡說笑嬉鬧,吃泡面,熬通宵的時光。朝夕覺得很奇怪,上班的時候心生厭倦,真的沒班上了她又覺得很無趣,閑得發慌。婚後她也試著出去找過工作,憑藉她的容貌和資質,找工作倒是沒遇到太大的困難,可是每次總是遇到居心不良的老闆,工作沒幾天就對她動手動腳。有一次下雨,連波駕車去接她下班,親眼見到朝夕的上司對她舉止不雅,執意要送她回家。連波當時沖下車,差點跟那個老闆打起來,拽著朝夕就走,回到家就跟她大吵一架,從此堅決不同意她上班。 可是一個人在家的日子實在太難熬了,朝夕每天在屋子裡轉來轉去,很怕自己瘋掉,就自己開了家花店打發時間。連波這次倒是沒有反對,因為是自己當老闆,不用擔心被人騷擾。花店開起來後,朝夕發現她竟然很喜歡,不說賺錢如何,每天面對那些花花草草,她就會覺得心情愉悅。而且花店所在的這條街本身是條精品街,當地人管這條街叫女人街,因為沿街開了很多精品店,都是賣衣服、化妝品、首飾,以及各色女孩子們喜歡的小玩意,朝夕因此認識了很多年輕女孩子,生意不忙的時候,她就挨家去串門兒,分享各種八卦,還有零食。 每天也有人到她的店裡來串門,隔壁的寶芝和沐沐來得最勤。寶芝開的是玩具店,賣的是毛茸茸的維尼小熊,生意非常紅火,朝夕也很喜歡小熊,寶芝沒少送她,她都給擺在了店裡頭,堆在花花朵朵裡給店內平添了很多溫馨。沐沐的店是賣服裝的,每到了新貨就拿到朝夕這來比劃,問朝夕喜不喜歡。朝夕穿衣一向樸素,對那種很潮很前衛的衣服不大感冒,不是露肩就是露腿的,要麼就是肚臍都露出來了。朝夕從來不敢穿那種衣服,不單單是不喜歡,連波盯得很緊也是一方面,有時候衣服稍微穿得緊了點或者短了點,他就會旁敲側擊地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份。意思是,她現在結婚了,穿衣打扮不能太招搖,朝夕為此沒少跟他慪氣。 連波的古怪可見一斑,朝夕原來不覺得,現在跟他生活在一起,越來越覺得他很怪,比如穿衣,出門在外他倒是穿得很正式,西裝革履,有款有型,一回了家就趕緊脫掉西裝換上便裝,好像穿西裝對他來說跟受刑似的。特別是穿鞋子,只要不上班,連波在家一直都是穿著布鞋,是那種手工納的布鞋,市面上應該沒有買的,誰給他納的呢?朝夕一直不解,但也沒有問起過,因為不關她的事。 下午小美走後,寶芝又到她店裡來串門。寶芝跟她混得很熟了,一看她的臉色就猜到了八九分:「又跟老公吵架了?」 朝夕不吭聲,算是默認了。 但經不住寶芝的循循善誘,最後她還是把昨晚發生的事情說了出來,原以為寶芝會幫她說兩句公道話,不想寶芝瞪大眼睛,將她上下打量個遍:「噯,朝夕,我怎麼覺得你老公很在乎你呢?」 「在乎我?你從哪看出他在乎我了?」朝夕一聽這話就來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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