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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說得真是冠冕堂皇!你可以去當教徒了,拿你的仁慈和善良去普度眾生,去救贖更多罪惡的靈魂。連波,偏偏我不是你救贖得了的,你哥也是你救贖不了的,你以為退讓就可以成全我們?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是在為他人著想?你太高估自己了,你很自戀知不知道?別在我面前擺出這副仁慈的嘴臉,我已經看穿你了!」朝夕一口氣說著這些話,胸口劇烈起伏著,頭暈目眩,感覺太陽穴的位置血管都要衝破。

  「冷靜點,朝夕,你的臉色很難看。」連波試圖靠近她,她警覺地往後倒退幾步,仿佛他是噩夢,一靠近就心悸。

  他看著她的樣子,又心疼又無奈,只能歎氣:「那你到底想要我怎樣呢?我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在這討論誰是誰非已經沒有意義,我是帶著赴死的心來見你的,我什麼都不怕,我再次重申我不是懦夫,只要你說出一個明確的解決方式,我都會照做。」

  「那你準備去匈牙利嗎?」朝夕突然轉變話題,目光冰碴似的刺向他。

  連波愣了下,隨即反應過來:「我哥跟你說的?沒有的事!我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到國外去,否則三年前我就不會在機場拿槍比著自己的腦袋,拒絕上飛機……」

  「夠了!」朝夕打斷他,「別跟我扯過去,我覺得噁心!」她愈發的戰慄起來,合上眼睛,又睜開,「我只想知道,就你而言,什麼是最痛苦最難抉擇的事?」

  連波想了想,道:「讓我哥痛苦就是我最痛苦的事。」

  「你哥?」

  「是的,他是我這世上最不想傷害的人,三年前如果不是因為他,我也不會在那種情況下離開你。」

  「我明白了。」朝夕長籲一口氣,重新注目於他,似乎心裡拿定了注意,原本蒼白的臉上竟然透出幾分血色,「好,那你娶我吧,兌現你的承諾!別跟我說你怕傷害你哥,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跟其他人沒有關係!而且我跟你哥現在是以兄妹相稱,我們已經冰釋前嫌了,現在你只告訴我,你能兌現承諾嗎?」

  連波駭然瞪大眼睛:「朝夕,你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朝夕逼視著他,幾乎是咬牙切齒:「這就是你最痛苦的事是吧?這就是你最艱難的抉擇是吧?那這正是我要的!我就是要你痛苦,要你艱難抉擇,我要將我所受過的痛苦百倍千倍地還給你!你說了我就是捅刀子你都不會躲閃,你只能承受!」

  「朝夕!你冷靜點好不好?如果這只是讓我一個人痛苦,我絕對接受,可還有人比我更痛苦,你可以不為我想,但你不能不為哥想,他都這個樣子了……」

  「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別扯上他!」

  「好,不說他。但是你想過沒有,用復仇換來的婚姻你會幸福嗎?你也會痛苦!你都是大人了,做事先考慮代價好不好?你賠上自己來讓我痛苦,值得嗎?」

  「哈哈哈……」

  朝夕突然仰臉狂笑,風將她的頭髮吹得淩亂不堪,她披著一頭亂髮,又從人變回鬼了,從陽間爬到了陰曹地府。

  「連波,你不用為我顧慮,我又不是沒有賠上過自己,既然賠過一次,再賠一次又有什麼關係?告訴你,我從來就沒有奢望過幸福,從我父親去世母親瘋掉,我就沒有了幸福,否則我何以變成今天這個樣子!我也試著放下從前,在北京的三年,我努力讓自己活得像個正常人,可是到最後我發現不行,我已經被毀了,毀得太徹底,沒有重獲新生的可能了。我不想害無辜的人,所以我拒絕別人的求婚,我陷在這黑暗裡都腐爛了,我不能將這黑暗帶給對方,也不能把這黑暗帶給樊疏桐,我希望他能好好活著,對我徹底死心,你應該知道那個青蛙和蠍子的故事吧,我跟他就是那對青蛙和蠍子,如果在一起就只能是死!但是你不一樣,不管你有什麼理由,你傷害我最深,是你把我從人變成鬼,你理當負責,這一切都是你該得的!我不會讓你有任何逃脫的機會,今生今世我們已經埋在一起了,你就死心吧!」

  「朝夕!」連波蹲下身子,雙手捂臉,先前的從容淡定蕩然無存。他想過種種她找他算帳的方式,甚至是帶著赴死的心,但唯獨沒有想到她會來這一手,太突然了,太可怕了,她竟然不惜以自毀的代價來報復……

  「你起來吧,別裝出這個可憐相,別讓我更加看不起你,反正我該說的都說了,你自己看著辦吧。至於你跟你哥怎麼交代,那是你的事情,三天后,我們就結婚!否則,你就給我收屍吧!」朝夕完全是發狠了,撂下這話後就決然離去。

  她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連波還蹲在原地捂著臉,喉嚨裡發出渾濁的低吼聲,最後終於號啕大哭起來,景色如畫的球場空曠蕭瑟,因為不是週末,很少有人過來打球,現在也不是打球的旺季,所以並沒人聽到他的哭聲。三年來,最難捱的時候他都未曾哭過。他不是懦夫,從來就不是!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他種下的惡果只能自己嘗,他怎麼樣千刀萬剮都沒關係,是他傷害的她,就是要他即刻掘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他都毫無怨言,但哥哥怎麼辦……一想到這,無邊無際的絕望讓連波周身冰冷,明明是陽光明媚的白天,他卻像是置身無底深淵一樣的黑暗,從今往後,他的世界將陷入長夜漫漫,他掙扎到死也擺脫不了這黑暗……

  第六章 我想要和你在一起,哪怕是死去

  樊疏桐失蹤了。

  就在連波和朝夕結婚前夕。

  寇海、常英,還有黑皮他們四處尋找他的下落,都未果。問連波,也問不出個所以然。朝夕就更別說了,見著誰都是陰鬱著臉,沒有一絲一毫的笑容,根本不像個待嫁的新娘。她在婚前回了趟北京,將北京租的房子退了,把行李打包,托運到了聿市。她下定了決心跟連波耗死在一起。

  「好,你們耗吧,我會給你們收屍的。」這是樊疏桐得知他們婚訊撂下的話。是連波跟樊疏桐談的,談完第二天,樊疏桐就不見了蹤影。

  寇海質問連波:「一定要他躺到永安園去,你們才安心是嗎?」

  連波當時回了句:「不,我們會比他先躺進去。」

  樊世榮應該是最後一個得知婚訊的,是寇振洲親口告訴他的。當著病房內醫生護士那麼多人,樊世榮老淚縱橫,什麼話也說不上來,只無力地跟寇振洲他們擺擺手,「我一個人待會兒,你們出去。」

  誰也不知道他哭是因為高興,還是難過。

  沒人敢去安慰他。

  剛好那天朝夕從北京回來,連波去機場接她。兩個人見了面一句話也沒有,連波拎了行李就自顧往候機廳外走,根本不管朝夕。上了計程車,連波才說:「先住我那兒吧,就是房子亂了點,三年多沒住人了。」

  連波指的是樊疏桐數年前送給他的那套公寓,當時說是給連波將來結婚的,沒想到真是用作了結婚。只是樊疏桐斷沒料到,新娘會是朝夕。所以說世事無常。

  朝夕對連波的安排沒有任何意見,冷冷地道:「我既然嫁給你,當然是跟你住。」

  除此外,兩人再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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