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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六


  阿偉就傻笑,似乎笑得很誠懇。林萍說,是不是小玲走了沒有地方撒野了就找我?那你就別讓她走呀!阿偉縮回手,臉色一沉道:怎麼提起她你就一臉醋意呢!難道就沒有別的話說了!林萍一聲冷笑,咱不是吃醋,情人之間的眼神是非常特殊的,稍有經驗的人都看得出來。你也不要把我當傻瓜了,我發現你看她的眼神就跟我看你的眼神一個樣。說來說去你還是真心喜歡她。有感情嘛!阿偉被說得臉紅,伸手去揪她的臉,拉起一塊豐腴的笑肌笑道:你看你看,又要笑我了不是!陳穀子爛芝麻的事何必再提呢?

  林萍怕他真生氣了就不再提了。她把目光丟到樓下去茫無目的地打量著行人。見阿琴款款從人叢中走過來,林萍說你妹子來了。阿偉站在旁邊無動於衷地哦了一聲說,她不是到我這兒來的,是去買東西。果然林萍發現她進隔壁子君的店裡去了,久久沒有上樓。阿偉用不著看就猜著她到子君那裡,心裡不由得嘀咕了一下,本來高昂的情緒就一落千丈,臉上像遭了暴霜的茄子,從上到下都皺成了溝溝道道,這張有溝溝道道的霜茄臉一直保持了近半個小時都沒復位,林萍搭訕道:你可真怪,剛才還是好好的,怎麼一下子就不高興了呢!是不是你妹妹沒到你這兒來?阿偉狠狠畔一口道:討厭!

  林萍覺得阿偉是沖著她來的,臉上像挨了一耳刮似地被恥辱激怒了,虎視眈眈地質問道:誰討厭?你今天給我說清楚!

  你討厭!林萍討厭!聽清楚了嗎?

  好,討厭就討厭。沒見過你這怪物,說變臉就變臉!林萍怒髮衝冠,一副目毗盡裂的樣子,一陣旋風似地沖下樓去了。

  次日林萍沒上班,阿偉心裡泛著空急。到底是她在與不在不一樣,或許是天天廝守在一起的緣故,她不在就少了許多東西,食不甘味睡不成眠了。阿偉一時六神無主。公司職工跟他逗趣,他覺得自己的笑就跟哭一樣難看。他媽的一切原以為美的東西都統統地醜了!他媽的真奇怪,天生就有個要女人陪的命!恐怕這輩子只有把心吊在香肌玉骨上才能活命!他媽的阿偉這人真不是個東西,至少不是個好東西!他突然撫著沙發上拐角處的座墊發愣。那是林萍最喜歡坐的一個座墊,她常常把那裡坐得發熱,然後他便用手去摸那裡的余溫。他摸著余溫可以想像林萍充滿魅力的雪白的屁股,以及那盤屁股給他帶來的銷魂種種。可是現在,拐角沙發的座墊上已經是一片冰涼了。

  阿偉暗暗地痛駡自己但並未解恨。他的思維開始追溯造成自罵的根源。他的怒火之繩易如反掌地捆住了張子君這個罪魁禍首。如果不是他的存在,如果不是他勾引阿琴,如果不是被勾引的阿琴昨天又上勾,如果不是林萍看見又上勾的阿琴,就沒有我阿偉昨日的發怒,就沒有今日的孤寂,就沒有關於他媽的他媽的惡毒的咒駡。

  阿偉想哭。沒哭出來是因為沒有足以淌出來的眼淚。但沒哭出來卻促使他當機立斷地辦了兩件事情:一是通知財務室扣掉林萍100元工資,如果明天繼續曠工照扣不誤。此舉在公司產生了強烈反響,林萍是公司的女皇,扣她的工資等於在太歲頭上動土。有的人明白阿偉這樣做是為了嚴肅紀律以做效尤。但這份工資是否會真扣下去也讓人感到懷疑。第二件事是通知張子君在十日之內搬出去,此店用作公司庫房不再出租。這事阿偉本人沒有出面,而是讓公司其他人去通知的。辦完這兩件事時阿偉心中騰起了一股無毒不丈夫的快感和得意。

  阿偉對張子君的經濟制裁先後使數人變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首先是張子君本人。他在接到通知兩小時後拿著合同來找阿偉,合同訂的是三年為期,單方撕毀合同不成道理。阿偉擺出一副橫不講理的樣子說,不管合同不合同,道理不道理,讓你搬你就搬。十天期限夠寬了吧,咱們不是逼你,你完全可以在十天之內另外租個地方。當初也是看到你跟肖平的同學面子上才租給你的。我也是夠仁夠義了。張子君看阿偉那根本潑不進油鹽的樣子就不再申辯,灰溜溜地走了。出門的時候他突然覺得自己全身沒有了骨頭。他又覺得當個好人得低三下四求人,倒不如當壞人比如當小偷來得神氣。

  第二個變成熱鍋上的螞蟻的人是阿琴。她當時氣得精神抖擻,一身威風地來到阿偉家裡,阿偉還沒回家。向紅梅在廚房做飯,見阿琴來了,便放下手中的活給她倒茶取水果。見她氣呼呼急匆匆臉色不好的樣子,問她是不是有啥急事找阿偉,等會兒就會回家的。恰在這時阿偉風塵僕僕地進屋了,褲腿上灰白的一段全是塵土。他熱情地跟阿琴打招呼,阿琴充耳不聞把目光抬得老高,目光從他的頭頂上空壓過去沖向屋頂,阿偉隱約感到了這種目光所造成的咄咄逼人的氣勢。他並不在意,笑模笑樣地一邊洗臉一邊看著阿琴,阿琴說你不要看我。你今天做了件卑鄙的事情。阿偉說,當妹妹的說我卑鄙算什麼呢!

  阿琴把目光收下來放平,說虧你笑得出來,虧你做得出來,虧你還是記者出身。你能對子君採取那種卑劣手段麼?阿偉收臉盆的時候收了笑容,陰沉沉地說,這是一種需要。你懂嗎?我就是不允許你們來往。如果你還有我這個哥的話,從現在起就跟他斷絕關係。向紅梅怕他們吵起來,勸阻道,你們兄妹倆平時不是很好麼?有話慢慢說慢慢說。阿琴站起來,雙手抓住向紅梅的肩把她往廚房裡推,說,梅姐,這是我們兄妹倆的事。你當嫂子的不要插嘴。向紅梅很不情願地到廚房去了。阿偉又笑著說,你沒吃吧。阿琴一瞪眼:稀罕你問!沒你這個哥我也餓不死的!我只要問你一句:你真通過收拾張子君來迫使我們斷絕關係嗎?結果恰恰相反。阿琴臉脹得通紅地走了,出門時把阿偉恨恨踢了一腳,這一腳踢在阿偉的皮鞋上,沒把阿偉踢痛倒是把自己踢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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