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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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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後來與男悟結婚之前,肖平都沒有碰過她、而真正把結婚形式變成事實婚姻,是辦喜事的第三天晚上。那一夜的刻骨銘心與枯燥無味同時出沒在兩個人身上。瞬間的激動來源於彼此的陌生。這種陌生迅速變成了歷史。 肖平對夏天的好感突如其來。記不清從哪天起,他對夏天的陳見突然消失,萌發了對炎日一往情深和繾綣悱惻的熱愛。按說許多文人都是不喜歡夏天的,儘管夏天有好多故事好多聯想好多浪漫情懷,但對作家來說夏季卻是一個極其艱苦極其惡劣的季節。汗水和稿紙的天敵。殘酷得熱火朝天的高溫會造成諸多寫作障礙。殘春將盡時,肖平就用充滿了敵意的目光注視著夏天的到來。基於此,他才在前年經濟並不寬裕的情況下添制了空調,從而擁有了一個降服夏天的武器。人類不擇手段地改變自然規律被認為是科學。卻引起了鄰居們的嫉妒。他們認為作家用空調合理應當而可憎,因為他的消費已先人一步。 高溫天氣的持續顯得非常有毅力。給女人們提供了充裕的裝扮自己的機會。整個城市的女人似乎都有一種惶惶不可終日或來日不多的感覺,抓住機遇哪怕是曇花一現也要在身上大作文章。能露出來的地方盡可能地露出來,露到路人和家人能夠接受為止。不能裸露的地方都用足了自己僅有的色彩搭配和服飾欣賞水準加以包裹,直到體現出一個毫無意義的主題為止。肖平認為夏天給女人的優惠政策大多了,她們有責任和義務把夏天打扮得五彩繽紛花枝招展,作為對這個瘋狂季節的報答。這也許就是夏天戀愛的人特別多,戀愛暫時成功的人也特別多的一個直接原因。因為夏天總是仰仗女人去吸引男人的。 肖平是很少鑽進燙手的空氣中去上班的。偶爾去一下也是取信件開會什麼的。辦公室沒有降溫設施,只有一台文聯成立時買的電扇,突突突的聲音像一輛負重超載的拖拉機緩緩走來,風還沒到就叫人煩得心慌。電扇搖頭旋轉的樣子可氣又可笑,像笨拙的老母雞啄米一般滑稽。肖平早就跟領導講過該換換了,頭兒們說只要它還能出風頭,就算是好的。那天肖平頂著一頭熱浪去了,看看塵封著的桌椅用具,掉頭就想走。這時吳秘書長來了,說別人每天都在這裡上班,就你不來,來了就像留不住的客;恐怕不合適吧。作家藝術家都得遵守紀律。 肖平遞過一支煙說,如果大家每天在這裡坐著閒聊能出作品的話,我寧肯每天來上二十四小時的班。寫作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這本來就是常識。吳秘書長說,你說的我都知道,問題在於其他人都在上班,能保證別人對你沒意見嗎?你看人家葉蔓,雖然是地委書記的女兒,可人家從不遲到早退,就是比一般人自覺些。肖平壓住火氣,沒好氣地道,這麼說她可以樹立為榜樣了嘛!吳秘書長見肖平在頂撞他,加重了語氣:你也不要太狂了,作家也要服管才行。肖平說,那就只好悉聽尊便了\想怎麼管就怎麼管吧。 肖平從文聯氣衝衝地出來時,才發現天上少了個太陽。此時,雷電交加吞食了光芒四射,陰霾密佈取代了萬里晴空,使他想到黑雲壓城城欲摧是專為此城此刻而作的。走出機關踏上街沿時,看到劉亞琴騎著自行車帶著兩個煤氣罐奮勇直前。肖平叫住她。劉亞琴家離城內有二十裡路,在市郊住著。暑假期間,在家裡當勞力用。肖平說一次帶兩個,能行嗎?劉亞琴說習慣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嘛!肖平說反正我今天沒事,這陣又要來雨了,我幫你帶算了。劉亞琴客氣地不讓。 肖平說那我就走啦!劉亞琴想想又叫住了肖平。肖平轉身時一笑。兩人交換車子的同時也交換了眼色,交換眼色的時候又都覺得莫名其妙。肖平說當女人有困難的時候,首先應當由男人來幫助她,男人才成其為男人。實際上他根本不會幹這種事,騎上車就十分彆扭笨拙,給人一種偏邪欲傾的不安全感。劉亞琴說平哥你真是熱情可嘉,看著嘿嘿地傻笑。肖平說小時候學雷鋒,敷衍了事不認真,現在用起助人為樂的知識來就很生疏了。 兩人在黑風中移動著。剛騎出幾百米遠,城裡就一派兵荒馬亂的景象,即將要天崩地陷似的。碩大的雨點使足力氣往地面砸,砸出雞蛋大的濕印。雨點加速了由稀到密的進程,塵土追逐熱浪而騰起,濁霧擁著雨柱而飄來,頃刻間城市不見了,高樓不見了,覆沒在迷濛的雨幕中。兩人頂著一身狼狽披著一層厚雨倉皇尋覓憩身之地,賊頭賊腦地躲進了一座尚未竣工的高樓裡。 兩人落湯雞似地站在黑洞般的門內,望著街對面低矮的商店酒樓。肖平把襯衣脫下來擰乾之後重新穿上。劉亞琴正好今天從學校帶了幾件衣服,躲進暗處去換上。穿一身子衣出來之後,頭髮卻依然濕漉漉的,如剛洗浴過一般。她開始埋怨天氣,責怪自己的運氣不好。本想在家裡表現一下的,卻偏偏撞上這種倒楣事。兩人說著歎著無可奈何地站在門口看雨。 肖平說,這是一場好雨。 劉亞琴說,好而並不一定知時節,早就該下了。 肖平說,如果早下了,也就不覺得這雨好了。好就好在它把人們盼雨的心願熬到極點拖到極點。老天爺在炫耀自己的惡毒。 假如這場雨下個不停,我們怎麼辦。 這個假如不成立。假如真存在這種假如的話,我們就來收拾屋子,在這裡生火做飯。 假如那樣很有意思。是不是有點像山頂洞人的生活? 是注入了許多現代文明的山頂洞人生活。肖平說著,看了看屋裡亂七八糟的磚頭瓦塊和齜牙咧嘴的牆壁,滲出了一股恐懼感。他說最可怕的假如是雨下個不停,把這座新蓋的樓房下塌了。假如塌下來…… 劉亞琴說,那我們倆就同歸於盡了。 肖平問:你怕嗎? 劉亞琴笑笑,不怕。怕的是中國文壇上即將升起的一顆巨星中途墜落。那我就該幹刀萬剮了。用一百個劉亞琴也換不來一個肖平。 肖平說,我死了事小。問題是有點不明不白。你想想看,一個作家和一個文學女青年同時失蹤,又是一個多麼精彩的故事。 劉亞琴拍拍肖平的肩膀,煞有介事地說,平哥,我們不出去,裝一回死試試看。學院和文聯同時發表尋人啟事。那才有意思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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