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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第三十章

  A

  我陪李曼姝在東北的鄉下行走了一周,在準備返回的當天晚上,我的手機突然出現了這樣的短信:木頭對火說抱我,於是木頭幸福地消失了,火哭了,於是火熄滅了,人們常問天堂在哪兒,其實只要心愛的人陪在身邊,就擁有了永遠的天堂。

  是誰發給我這樣的短信?平時我跟人沒什麼往來,除了採訪和單位的同事,大多都屬於工作關係,我想到葉弈雄,只有葉奕雄會發給我這樣的短信,這也是一種信號,是否意味著他和那個新姘居的女人鬧翻了。我心裡一陣快慰和得意。我跟葉奕雄,絕不單單是肉體的關係,我們有很多相同的愛好,有很多相似的生活方式,他對我是一種姐姐般的依戀,我尊重他的生活方式,他也尊重我的生活方式,在他身上唯一讓我看不順眼的地方就是商人的利益熏心,為此我曾跟他多次爭吵,有一回他竟紅著臉跟我說:這年頭我要是沒錢,誰都會把我當孫子!

  他這話像一枚炮彈,一下子把我擊中了。我清醒地意識到這的確是一個人人向錢看的社會,錢成了人們追逐的目標,也成了人們自我保護的鎧甲,只要有了錢就有了身價,有了尊嚴,有了別人對你的想入非非。而社會衡量一個人成功的標準就是金錢,特別是男人。

  我將手機短信又看了一遍,也想給對方回個短信,在我準備編輯短信的時候,不知為什麼手又停了下來,我想起上次跟葉奕雄鬧翻時他那惡狠狠的樣子和凶巴巴的話語,還是冷靜一些為好,經過這麼長時間的調整,特別是李曼姝所講述的八角樓慰安館的故事,我幾乎把現實中的一切都淡忘了。

  李曼姝想帶一點東北的人參回韓國,我只好陪她去市場上買。路上我忍不住說:韓國的人參目前在中國賣得很火,何必帶中國的人參回韓國?

  李曼姝笑笑說:我從小吃東北的人參長大,還是喜歡東北人參的口味。

  我忽然理解了李曼姝,感到自己剛才的問話十分無趣。

  火車是淩晨三點半鐘開,只有這一列火車,別無選擇,我和李曼姝在超市里匆匆選好東西,回到賓館準備小睡一會兒,手機短信偏偏在這個時候響個不停,我怕打擾李曼姝,便起身到走廊裡看短信,果然是葉奕雄,這回有落款,並且在短信的最後說:我想死你了,你在哪裡呀?難道真要跟我一刀兩斷?

  現在,我的心裡真正是春風得意了,我把葉奕雄戰勝了,是我的情感戰勝了他,那麼我要通過我的情感讓他放棄開發八角樓,如果真能這樣,天下就太平了。我決心不給他回短信,人怕淡,讓他也在漫漫長夜裡被失眠折騰吧。

  一天一夜的火車真夠人受的,我的頭開始發昏。

  李曼姝倒比我好多了,精神頭十足,我奇怪,一個八旬的老太太怎麼會有這麼飽滿的精神?

  李曼姝說:故鄉情啊,看到故鄉的一草一木我都感到萬分親切,下一次能不能再回來誰知道呢,所以我要打起精神好好看,讓故鄉的所有景致都深深印在我的腦海之中。

  我終於徹底明白了,人是靠精神的支撐活著的,人有了精神,自身的體力就會超常發揮。

  到了目的地,李曼姝還是跟我回到家中,家裡依然,洗過澡,我安排李曼姝好好睡一覺,李曼姝忍不住說:要是沒什麼事情了,我準備最近幾天回韓國。

  我說:您老別急,先好好休息一下,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需要補充的材料,我會儘快安排您的行程。

  李曼姝睡下後,大約有半個小時的樣子,我估計她睡著了,便悄悄起身換衣服出門,我要去見葉奕雄,突然而至。

  我的車剛剛停穩,葉奕雄房間裡的燈就亮了,他知道是我來了,他早已熟悉了我的動靜,包括汽車的動靜,停車的動靜。

  我的手剛在門鈴上按了一下,門就開了。

  葉奕雄穿著睡衣站在門口,當我的身體跨進門時,他一下子將我擁入他的懷中,隨後身後的門就被緊緊地關上了。

  你這只雌鳥總算飛回來了,想死我了,真想死我了……葉奕雄逕自將我抱進臥室,用他有力的嘴巴一下子就把我的嘴巴封堵了。

  我透不過氣來,掙扎著,總算掙脫了他的懷抱。當我面對葉奕雄的臉時,我才發現數日不見的他,神情居然這般沮喪,面容憔悴。他的心靈一定遭遇了坎坷,憑他自信的張力,沒有一定的坎坷是打不倒他的。

  說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一臉認直地問,心想在沒問清事情的來由之前,絕不能輕易跟他上床。

  沒什麼,真的沒什麼,我只想聽雌鳥的怪叫聲。葉奕雄張開雙臂輕輕地環住我,我感到他的臉埋在我的肩上。隨後,一滴又一滴眼淚順著我的脖頸滴下來,這是葉奕雄的眼淚,他哭了,我第一次感受他的眼淚,相識若干年了,我真是第一次感受他的眼淚,按他性格的硬度,他是一個從不哭的男人,可是現在他哭了,真的哭了,我心靈的防線一下子崩潰了。

  我的手輕微地顫抖起來,我用顫抖的手捧住他的臉,若干年來,我的雙手曾經多少次這樣捧起過他的臉,可沒有一次像這樣地發自內心,我怎麼能面對一個錚錚鐵骨男人的眼淚而無動於衷呢?更何況多少個日月,我們的肉體在一起水乳交融,他給了我熱愛生活的欲望和人生的信心,葉奕雄早已如一個不可剝奪的符號深深根植在我身為一個女人的心中。

  你為誰流淚?我審視著葉奕雄,仍然不相信這眼淚是從他的眼睛裡流出來的。

  為你,真的為你,你是我生命的一部分,離開你,我活不下去。葉奕雄將臉埋在我的胸口。

  我看著他,直覺自己的靈魂向他飄忽而去,如水波在他的頭部環繞,而後被一種力所吸引,於是我摸著他的頭髮,油光閃亮的頭髮,忽然想起我們鬧翻那天,就在東郊的別墅門口,那個女人是怎樣得意地鑽進了他的車子,我的心不舒服地動了一下,揶揄說:那個女人把你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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