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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李璐就跟母親吵了起來,李璐說:俗,真俗!俗到骨子裡和胎裡,把我也弄成了俗人。我受了你的流毒才嫁給了孫鵬躍,早晚有一天我會離開他。

  母親驚慌地說:你敢,現在咱一家人有了孫鵬躍的背景,辦事情好辦多了,你要是跟他離婚,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

  李璐最終還是跟母親鬧翻了,她想一旦有愛情來臨,她絕不會顧及母親所說的一家人的利益,她受的熬煎誰又能體諒呢。

  機會終於來了,葉奕雄把她饑渴的肉體推進了快樂的天堂,她再也不想從那快樂的天堂裡回返了,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幸福的婚姻一定不能帶有功利性,那是兩個出身和生長環境相差無幾的人的有益結合,婚姻門當戶對才是正確的,而政治婚姻絕對是一種荒謬的邏輯。

  李璐至今都不明白自己當初對孫鵬躍的神魂顛倒,究竟是迷上了他的什麼,而他又看上了自己的什麼,放在現在看,她絕對不可能對孫鵬躍這樣的鄉土男人產生興趣,不管他的官位多高,可當初自己是戴著政治的眼鏡選夫婿的,她視野中所見的只是孫鵬躍的官職,而她讓孫鵬躍動心的地方無疑是如花似玉的芳容,孫鵬躍用自己的職務誘惑了美麗女性的青春,當他嘗夠了青春的滋味,身體想休眠的時候,他又懷想起前妻生活中適合他的那些令他舒爽的習慣,因此他又被自己的那些習慣拉回到了從前。李璐和孫鵬躍之間的裂痕開始暴露了,並越拉越大,李璐的心靈開始渴望外面的世界。

  葉奕雄是她生活中的魔鬼,他拉她馳出了正常的軌道。但她情願如此,她厭倦了與孫鵬躍在一起毫無生機的生活,這樣的生活縱然有了權力又能怎麼樣?她已經嘗夠了權力的滋味,那不過是一道壓迫她生命欲望的陰影。現在她特別渴望擺脫這種陰影,但她知道光靠自己是沒有力量的,她要靠外界的一種衝力,通過孫鵬躍的權力達到自己的目的,只要她擁有了葉奕雄送給她的別墅,她就會成為精神上的女皇,自己主宰自己的命運。

  這是一種渴望,同時也是一種陰謀,李璐想起了自己大學時代演過的莎士比亞名劇,生活中居然也出現了與劇情相類似的東西,她想笑,縱情大笑,放聲大笑,但她知道在這特別關鍵的時刻不能暴露絲毫的蛛絲馬跡,誰笑在最後誰才能笑得最好。

  李璐要進入一種狀態,通過孫鵬躍達到目的的狀態,她要在孫鵬躍回來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發自內心地笑起來。

  李璐看看表,離孫鵬躍下飛機還有三個小時,她洗了澡,特意在浴缸裡泡了一個時辰,出浴後又用面膜敷臉,而後神彩飛揚地坐在寫字臺前研墨練習書法,這是她不久前養成的習慣,也是為了表現夫唱婦隨吧,有巴結孫副市長的意味,但孫鵬躍對李璐研習書法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李璐就跟在他的後邊學習,他寫什麼字體,她也練什麼字體,有幾回還真出現了以假亂真的情形,孫鵬躍當時的興致很高,還跟李璐開了個玩笑。

  李璐嗲嗲地說:那我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

  寫字是李璐討孫鵬躍歡欣的地方,今晚李璐寫得格外認真,她想讓孫鵬躍真正地高興一場。夜深了,三個小時早已過去,眼看就靠近五個小時了,依然不見孫鵬躍的影子,也不見電話響,李璐焦急起來,擔心飛機會出現意外,她不停地給孫鵬躍打手機,但手機始終遮罩,最後李璐就打了孫鵬躍秘書的電話,一般而言,李璐是不敢給孫副市長的秘書打電話的,孫鵬躍最忌諱夫人參政,不允許李璐摻乎他辦公室的事情,但今晚李璐實在是耐不住了,她只有破了規矩才能知道丈夫孫鵬躍究竟在哪裡。

  秘書小胡正在睡夢中,接到李璐的電話,便吱唔起來。孫副市長下了飛機就奔了前妻那裡,小胡最清楚他的去向,但小胡又知道李璐跟孫副市長的複雜關係,他因此不想說出實情。

  李璐見小胡不停地吱唔,便急了說:告訴你小胡,我現在是孫鵬躍的正式夫人,五個小時之前他就下飛機了,五個小時之後我還不知道他的去向,人是你們到機場接的,我現在找你們要人!

  小胡從電話裡聽出李璐動了真格的,便委婉地說:孫副市長丟不了,您耐心在家裡等著吧,也許明天一早他就回來了。

  李璐一下子明白了,小胡儘管沒有明說,但這話顯然是告訴她孫鵬躍回來了,下了飛機就奔了前妻那裡,他一定在國外給前妻和孩子買了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李璐猜想著,內心一陣悲傷,兩行眼淚頓時就掛在了腮邊,像兩條委屈的小河。到了如今,李璐才真正地感到自己對孫鵬躍的無計可施,她這個夫人在以孫鵬躍為軸心的家中就像聾子的耳朵是個擺設。

  B

  老哈河變得越來越瘦了,她就像一個發育豐滿的姑娘嫁給了一個窮凶極惡的男人,幾年的光景就把她折騰得體無完膚,只剩下一副乾枯的骨架。

  李曼姝沿著老哈河的岸邊走,她想在這河裡重新找回童年的記憶,她跟哈哥在河裡摸過魚,那一簍活蹦亂跳的魚讓她歡喜個沒完沒了。那時候的老哈河,河道寬闊,水域豐滿,像一個寬厚壯健的男人,讓一位少女無憂無慮地暢遊其中,可如今老哈河再也沒有那樣雄壯的氣勢了,因為它的乾枯,連河裡的魚都少了起來,偶爾在水深的地方看見一兩條魚在遊動,無精打采,一副營養不良的神態。

  一陣輕風吹來,李曼姝大吸了一口氣,轉身對我說:早年,老哈河這一帶的空氣中有一股甜味,不知是河水的甜味,還是田野的甜味,有一次哈哥跟我說是魚的屁味,魚只喝水,放屁就是甜的,因為老哈河的水甜。我笑得肚皮都疼了,哈哥怎麼就想到了是魚的屁味呢?仔細想想,哈哥說得對,這一帶的甜味真有可能是魚的屁味。

  李曼姝說罷自己先咯咯笑了起來。

  我在一旁看著她笑,這種無所顧及的笑一定發自內心,我好像從未見她這樣笑過,自從她來到中國,臉上始終是一種沉鬱的表情,八角樓的回憶使她身心俱焚,這也是我願意陪她來東北的原因,讓她在老家的大自然中放鬆心情。

  突然,李曼姝哭了起來,開始是默默地流眼淚,當她發現我注意她的時候,她的喉嚨裡便發出了嗚咽。

  我不知該說什麼,只好在一旁看著她哭。在這個時候勸說她停止悲傷,顯然是無濟於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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