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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哈哥有個遠房表妹叫花兒,從小跟哈哥青梅竹馬,但哈哥因為長年在葉玉兒家做僕人,幾乎沒有機會回去看望表妹,有一天,葉玉兒準備睡午覺,她抱了枕頭穿過長長的走廊想聽哈哥講故事,這時她看見門口站了一個少女,少女穿了一身嫩綠色的褲褂,上衣長過臀部,鑲著白邊,兩隻圓髻頂在頭上,一雙杏眼明亮有神,她手裡拎了個包裹,伸著脖子往院子裡張望。

  葉玉兒跟她對視的一瞬間,心裡忽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這是誰家的小姐生得這麼漂亮啊,站在我家的門口,一定與我們家裡的人有聯繫吧。

  葉玉兒好奇地迎上去問:你找誰呀?

  少女看看葉玉兒,一身粉色的旗袍,恰到好處地凸顯著她身體的曲線,少女一眼就看出旗袍的針線出自哈哥之手,便笑盈盈地說:我找給你做旗袍的人。

  哈哥?你怎麼認識哈哥?你是他的什麼人?葉玉兒睜著驚奇的大眼睛問。

  我不光認識哈哥,我還知道你叫葉玉兒呢。少女說。

  你是……葉玉兒不敢肯定少女是誰,但少女的回答讓她猜出很可能是哈哥的親戚。

  少女說:我是哈哥的遠房表妹,來投奔哈哥避難的,家裡被日本人占了,村裡三天兩頭就有女人被奸殺,老哈河的水都要被村裡人的血染紅了。少女說著竟無聲地悲泣起來。

  葉玉兒上下打量了少女一眼,這才發現她的一雙繡鞋已經穿碎了。看樣子真是走了老遠的路,葉玉兒無限同情地說:走吧,我帶你去找哈哥。

  少女跨進門檻,被葉玉兒牽著手去找哈哥,哈哥正在給花澆水,葉玉兒沖著他的背影喊:哈哥,你的表妹來找你了!

  哈哥猛然回頭,一下子怔住了。

  花兒,你怎麼來了?哈哥說完,臉忽然紅了起來。

  葉玉兒在一邊看著想:哈哥見了自己的表妹為什麼要紅臉呢?

  叫花兒的少女說:額娘要我來投奔你,咱老哈河那一帶地界全讓日本人占了,日本人每天奸殺婦女,額娘不放心我,讓我來找你。

  哈哥接過花兒手中的包裹說:家裡人還好吧?

  花兒說:都被日本人揪去開山修路了。

  哈哥歎了口氣,這時好像才注意到葉玉兒的存在,便跟葉玉兒說:這是我的遠房表妹,叫花兒,如果你額娘同意她住下來,你就多了一個夥伴了。

  葉玉兒笑笑說:走,現在就去見我的額娘,要是額娘不同意,我就去見阿瑪。

  葉玉兒拉著花兒就走,很快她們又回到哈哥面前,葉玉兒興奮地告訴哈哥,額娘同意花兒住下來了。

  花兒住下來後,葉玉兒才發現花兒跟哈哥非同尋常的關係,她開始後悔自己當初對花兒的熱情了。

  花兒腰上掛了個魚樣的荷包,四周沒人的時候她會把荷包掂在手心反復打量,這情景被葉玉兒發現了,葉玉兒同時還發現哈哥也有這樣的一個荷包,跟花兒的一模一樣。葉玉兒就偷偷跑去問額娘,額娘說:如果兩個人有一模一樣的荷包,那就是定情信物。

  葉玉兒頓時哭了起來,她找到花兒,又拉著花兒去問哈哥,扯起他們身上一模一樣的荷包,哈哥的表情變了,一種羞澀之情溢在臉上。

  花兒以為葉玉兒早就知道荷包的來歷,葉玉兒這麼哭鬧,倒讓她不知所以了。

  哈哥只好把荷包的來歷講了出來。

  花兒從小就跟著額娘過,她的阿瑪有次打漁時死在老哈河的風浪中了。花兒的額娘跟哈哥的額娘是親表姐妹,哈哥的阿瑪有次被當地的土匪綁票了,土匪用酒盅扣住他的兩隻眼睛,然後用一條黑帶子勒在腦後,他們走了很遠,出了村莊,又托人捎信要哈哥的額娘帶錢去贖人,五百塊大洋的開價急得額娘直哭,是花兒的額娘幫助湊齊了大洋,又是花兒的額娘跟著一道將哈哥的阿瑪贖了回來,哈哥的額娘跟花兒的額娘在返回的路上就把兩個孩子的親事定了。

  葉玉兒聽到這裡嗚嗚哭出了聲,她覺得哈哥突然之間就離自己十分遙遠了。

  她幾天幾夜偎在額娘身邊,不去見哈哥和花兒,任哈哥怎麼來哄她,她也不理睬。

  後來,日本人來了,強迫葉玉兒去日本留學,哈哥帶著葉玉兒逃跑,命喪日軍的槍口之下。

  花兒隱名埋姓逃到雲水庵做了尼姑,想不到雲水庵就在葉玉兒後來被擄為慰安婦的城市郊區,葉玉兒有次帶著一個生病的姐妹去醫院看病,順便到寺裡燒香,發現有一個尼姑很像花兒,她追著她看,喊了她幾聲,她就是不答應,尼姑只顧敲木魚,並有自己的法號妙道。

  葉玉兒急了,在雲水庵跪了很久很久,香燒了一炷又一炷,天快黑的時候,妙道仍是不肯承認自己是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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