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之癢2(20)_高克芳

二〇

　　「媽，看您說到哪裡去了，曉荷不是那個意思，她就是想讓全家人吃得好一點兒而已。」魏海東見形勢不妙，急忙補救。

　　可是已經晚了，陳曉荷在婆婆的一頓數落中，才知道自己在她眼裡是個只顧自己享受，不顧老公死活的惡媳婦。她想想這麼多年自己為這個家的付出，想想魏海東受傷時她所受的煎熬，憤憤不平地站起來說：「媽，說了半天，我才知道您原來對我有這麼多意見。您說我不會過日子，不會心疼老公，但是我覺得這些事情您沒有發言權，畢竟是我和海東在過日子，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您應該問問海東，如果他說我不會過日子，不會心疼老公，我二話不說，要打要罵您說了算。」

　　海東媽被陳曉荷將了一軍，臉上有點兒掛不住，她站起來啪的一聲把筷子放下，氣急敗壞地說：「好了，你別為難我兒子！我承認還不行？你會過日子，你會心疼老公，你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我存心挑撥你們夫妻關係，我走還不行？」

　　事情一下子鬧到不可收拾，海東媽有高血壓，這下因為生氣，話還沒說完，身子就搖晃了一下，差點兒摔倒的樣子。魏海東急忙上前扶住她，不管不顧地沖著陳曉荷說：「曉荷，你是怎麼做晚輩的？怎麼能這樣和媽說話呢？快點兒來給咱媽道個歉！」

　　陳曉荷閉上眼睛，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湧去。她知道，她和魏海東都是在農村長大的，從小對父母的話是唯命是從。可是，她沒有想到，在她為他付出了那麼多以後，遇到事情時他還是毫不猶豫、旗幟鮮明地站在父母那方，甚至不去分析孰對孰錯。

　　陳曉荷的心裡說不出地失望，她看著魏海東，一字一頓地說：「海東，我不過是和媽討論一下這個家的生活問題，兩個人意見不同是很平常的事情，我沒有錯，為什麼要道歉？」

　　陳曉荷話音未落，就聽見海東爸啪的一聲放下筷子，生氣地說：「有完沒完啊？都少說一句不就行了？吃個飯也不讓人安生。」

　　飯桌上頓時安靜下來。海東媽見狀，也不再頭暈，重新在飯桌旁坐下來，魏海東手忙腳亂地把筷子塞到她手裡。天天瞪大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敢出聲。

　　陳曉荷站在那裡，感覺自己在這個家是個多餘的人，只好忍下眼淚，向飯桌上的人說一聲：「你們慢慢吃吧，我吃飽了。」然後快速往臥室走去。

　　在她的身後，溫暖的燈光下，魏海東看著她的背影，慢慢往嘴裡扒拉飯粒，卻食之無味。他不是不知道陳曉荷的委屈，可是當父母和她發生衝突的時候，他還是別無選擇地站在父母一邊。他不能忘記父母為了供他上學，幾十年如一日地在土地上勞作，一次又一次挑戰生理的極限，甚至在家裡最困難的時候，父親去賣血給他支付學費。如今他長大了，父母老了，他怎麼能為了妻子而委屈父母呢？

　　當然他也知道陳曉荷的委屈，特別是在她為他付出了那麼多之後，他應該多照顧她，順著她，但是人生不可能只扮演一個角色。事情一碼歸一碼，平常他可以對陳曉荷好，但是當兩種角色遇到衝突時，他只能先維護父母的面子，再來安撫她。

　　臥室裡沒有開燈，對面樓上的燈光透進來，讓房間裡影影綽綽的。

　　陳曉荷躺在床上，瞪著眼睛看著窗外，努力地想把眼前的景物看清楚，卻越看越模糊。魏海東剛才的表現太讓她失望了，她忽然想起蘇逸軒炯炯有神的眼睛和他的話，他看著她，不無痛楚地說：「曉荷，你過得好嗎？你真的幸福嗎？」

　　兩行眼淚從陳曉荷的眼角滑落，瞬間就隱入鬢角。你過得好嗎？不好。你幸福嗎？不幸福。那為什麼還要硬撐呢？陳曉荷問自己，答案是她也不知道。她不知道為什麼放不下這個家和魏海東，仿佛她就是為魏海東而生，離開他就沒有了生活的方向。即使蘇逸軒對她一往情深，她也從來沒有想過和他一起生活是什麼樣子。這難道就是命中註定的姻緣？

　　只是，這樣的姻緣太痛苦了。她本來一直在努力尋找從前的情誼和默契，可是魏海東根本不配合。在這一刻，她幾乎懷疑自己的選擇。

　　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陳曉荷躺在床上沒有動，她感覺到魏海東在她的身邊坐下，然後斜傾著身子半躺下，她還是沒有動。他的手在黑暗中找到她的手，輕輕握住。她掙扎了一下，沒有掙脫，只好讓他握著。

　　「曉荷，對不起。」魏海東低低地說著。

　　陳曉荷沒說什麼，但眼淚不爭氣地流出來。

　　「曉荷，我知道這樣讓你很委屈，但是你也知道，我父母一輩子不容易。以前為了供我上學，他們吃盡了苦頭，現在老了，也沒有享幾天福。他們不捨得吃，不捨得穿，都是為了我們能過得好一點兒，你就別在小事上和他們計較了，好嗎？」魏海東聲音低低地說著，不難聽出話語中的真誠和無奈。

　　陳曉荷輕輕歎口氣。如果魏海東強硬，她可以比他更強硬，但是魏海東一低頭，她就沒轍了。況且她也知道魏海東現在改變了很多，為了生活，他身體還沒完全恢復就去上班，回到家搶著幹活兒、陪孩子。天天現在因為經常和爸爸在一起，變得特別粘他，一天見不到就要找爸爸，還能讓他怎麼樣呢？

　　「海東，你知道，我不是一個不明事理的人。這麼多年，我對你爸媽和我爸媽一直是一樣的。我不過是提了一個小小的要求，你媽就對我說出那麼一大通的不滿。而且他們說也就算了，你還幫著他們。」

　　陳曉荷不無怨憤地說。

　　「曉荷，我知道，你這些年為家裡付出了很多，特別是在我出車禍之後，你還能接受我、照顧我，還能讓我回到這個家，我真是很感動，很感激。我願意什麼事情都順著你，聽你的，只要你開心，可是唯獨在父母的問題上不行。你知道爸媽現在住我們家，你們發生了爭執，如果我明顯地護著你的話，會讓他們覺得我們好像在攆他們，他們會傷心。所以希望你能讓一步。你也知道我媽這個人刀子嘴豆腐心，不要放在心上了，好嗎？」魏海東說著，手更加用力地握了一下陳曉荷的手。

　　真摯的話語，溫暖有力的手，這一緊握，像兩股電流擦出閃亮的火花，一下照亮了陳曉荷的內心。她忍辱負重，含辛茹苦，不就是為了和這個男人走下去嗎？一家人在一起，連夫妻間最不可原諒的事情她都能選擇原諒，還有什麼過不去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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