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七年之癢 | 上頁 下頁


  這應該是一個溫情脈脈的晚上,天氣不冷也不熱,微風掠過淡紫的窗簾吹進來,陳曉荷閉著眼睛想像那淡紫窗簾上的白色蒲公英輕若無物,飄飄欲飛。

  風在屋子裡迴旋了一圈,很快折回了窗外,像個頑皮的孩子,風是那種吹面不寒楊柳風,帶著早春淡淡的花香,讓人蠢蠢欲動。古代文人對於漢字的組合真是讓人嘆服,寥寥幾字就將這春風的柔和刻畫得淋漓盡致。

  陳曉荷這樣想著的時候,慢慢從兒子的頭下抽出被枕得發麻的手臂,從枕頭上輕輕抬起頭。她起得很慢,生怕弄出聲響,一雙胖乎乎的小手輕輕從她的臉頰上滑落,無聲地落到枕頭上,小手留在臉上的溫潤很快消失,那小手沒有繼續摸索,兒子的嘴裡也沒有發出半夢半醒的聲音輕輕地喚「媽媽、媽媽」。

  陳曉荷倚在床頭上長出一口氣,兒子終於睡著了。在他的爸爸魏海東看來,兒子魏天天最大的毛病就是都五歲了睡覺還要媽媽陪,還要摸著媽媽的臉頰睡,簡直不像他魏海東的兒子。魏海東對著兒子小小的個子說出這些話的時候,那嚴肅的表情讓兒子不知所措,怯怯的把眼光轉向媽媽露出求助的樣子,陳曉荷剛想說些什麼,魏海東的話再次響起來,「不要看你媽媽,我看你就是被你媽媽慣壞了,都這麼大了,還不論什麼事情都要找媽媽……」

  每當這時,陳曉荷都是把自己胸中的怒氣忍了又忍,以至於覺得嗓子幹幹的,吃飯被噎住了一樣,她知道她一開口就會像點燃導火索,兩口子少不了一頓惡吵。

  三十歲的陳小荷是一家文化公司的文案策劃,在文化底蘊深厚的濟南,這樣的文化公司有很多,但大多數都是私營企業。陳曉荷大專學歷,因為愛好文學,底子很好,本來可以有很好的發展,因為之前在家看孩子幾年,與社會脫節很久,能找到這樣的工作已經算是不錯了。但私營企業自有它的殘酷性,就是要求每個員工都是多面手,一個人能頂幾個人用,以便於在業務猛增的時候突擊,減少開支。

  現在的就業壓力都很大,每年都有數以萬計的應屆畢業生湧上社會,陳曉荷的年齡和資歷是她事業發展的瓶頸,工作壓力很大,同時還要照顧孩子,操持家務,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所以有時候心裡很窩火,看到老公對待孩子的態度就忍不住想說幾句,但是最終還是忍了下來。她倒不是因為怕魏海東而不和他吵架,而實在是不願意當著孩子的面和丈夫爭吵,因為她深切地知道父母吵吵鬧鬧會給孩子的性格帶來很大影響。

  想起這些,陳曉荷立刻搖搖頭,仿佛一搖頭就可以擺脫這些苦悶的思緒,她伸出手,慢慢擰開床頭櫃上的檯燈,燈光從暗到亮,房間裡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像一張底片慢慢浮出水面。

  這是一間是帶陽臺的主臥,剛才的風就是穿過陽臺,掠過窗簾到房間來的。現在窗簾很平靜,一團一團的蒲公英靜靜地佇立,仿佛吹一口氣,它們就會在屋裡慢慢飄蕩。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一張大床,床兩邊兩個矮墩墩的床頭櫃,像兩個樸實的丫鬟簇擁著床頭,靠牆而立的衣櫃是結婚時候買的,經過了幾次搬家已經磕碰出很多傷痕。這個房間唯一感覺累贅的是靠窗的暖氣片旁邊放著一張過時的書桌,魏海東不止一次讓她把這張書桌賣給收廢品的或放到陽臺養花,她都拒絕了,這間房子沒有書房,總不能再連張書桌也沒有吧。

  除了必須的傢俱之外,這個房間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床頭的大幅婚紗照片了,她拖著潔白的頭紗,依偎在魏海東的懷裡,他們的目光從不同的眼睛射出去,定格在同一個方向,眼神裡充滿了期待和憧憬。

  婚紗照最大限度地突出了她和魏海東的面孔優點,使他們成為郎才女貌的才子佳人,所以每次陳曉荷看到這幅婚紗照,心情都會好很久,可是今晚陳曉荷看了婚紗照沒有從前的好心情,她在松垮的睡衣外面披了一件外套,起身來到書桌的旁邊。

  書桌是那種過時的書桌,鋸末板子外面黏了一層木紋紙,有的地方被水泡開了,露出裡面芝麻粒一樣的鋸末,真正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曉荷伸手慢慢打開書桌上的檯燈,書桌上立刻出現大片的光暈,這光暈隨著她手的動作一點一點變強,使她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這樣的光亮,桌上很簡單,一個小兔造型的筆筒,幾本休閒的雜誌,還有一本當年的檯曆。

  曉荷從桌子上把檯曆拿起來,這是一本超市贈送的檯曆,上面羅列了各種酒水、海鮮、蔬菜等經營品種,色彩鮮豔,形態逼真,讓人光看廣告就有購買的衝動。曉荷慢慢翻開檯曆,沒有看讓人眼花繚亂的正面,反而直接翻開檯曆的背面。

  檯曆的背面是排列整齊的阿拉伯數字,與正面的繁華相比,這裡似乎是鉛華褪盡的後臺,冷落中帶著幾分寂寥,但是這卻是陳曉荷留下這本檯曆的唯一用意,她可以用這個檯曆做記事本。這本檯曆裡過去的月份都無一例外,幾乎每頁都做了圈點,有孩子打疫苗的標記,有交水費、電費、煤氣費的日期。

  曉荷有一個習慣,凡是做過的事情她總是第一時間記下來,以便下次很快對上號,現在記憶力一天不如一天,好記性還不如爛筆頭呢,何況她轉身就忘,她今天之所以打開檯曆,是想把白天交電費的數目記下來,那個收電費的老大爺眼神不好,經常把電錶抄錯了,張冠李戴,所以她必須把當月的數字記下來,以便下月核實一下。

  曉荷把檯曆翻到三月份那一頁,在三月二十六日的數字上輕輕畫了個圈,在圈的邊緣上用最小的數位寫下電錶數。

  做完這些,曉荷似乎完成了一項任務,開始悠閒地一頁一頁翻看檯曆。黑色的碳素墨水畫出各種圖形,有圓形的、有方形的、還有三角形的,它們環抱著可愛的阿拉伯數字,在陳曉荷的心裡代表不同的意思,這就像密碼,只有陳曉荷才可以破譯。

  翻著檯曆陳曉荷才發現時間過得真快,自從年齡過了三十以後,她感覺時間像長了翅膀一樣,好像才過完春節沒幾天,這轉眼就到三月底了。曉荷慢悠悠地翻著檯曆,仿佛那就是她的青春時光,慢一點,再慢一點,儘管很慢,可三頁還是很快就翻完了。

  翻完三頁,曉荷正想把檯曆放回原處,忽然發現有點不對勁,她突然想到這本檯曆上似乎一個紅色的標誌也沒有,她收回放檯曆的手,急忙又翻了一遍,她翻得有點急促,硬硬的銅版紙發出清晰的嘩啦聲,更讓人心煩意亂,三聲響過,曉荷終於證實了這本檯曆上確實沒有她要找的標誌。

  那個標誌是陳曉荷的秘密,也是她多年的習慣,這個秘密就是每當曉荷和丈夫魏海東享受一次魚水之歡後,她就在檯曆上用紅色的圓珠筆畫一個紅色的心形標誌,以前的檯曆上每個月都會有幾個那種紅色的標誌,每當看到這樣的標誌曉荷就會想起魏海東激情澎湃的樣子,不由得臉紅心跳。

  可是現在這本檯曆上一個那樣的標誌也沒有,這說明什麼?

  曉荷拿著檯曆怔怔地站在那裡,手軟軟地沒有力氣,檯曆從手裡滑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她沒有去撿那本檯曆,甚至厭惡地踢了它一腳,那本檯曆應聲躲到了桌子底下。

  房間裡頓時安靜下來,曉荷忽然覺得很疲憊,她慢慢地在桌前的椅子上坐下來,面對著窗簾上展翅欲飛的蒲公英沮喪欲哭。

  是的,曉荷不得不承認,她和魏海東已經有接近一百天沒有做愛了。

  網上說:一對正常的青年夫妻,一年的性生活頻率低於六次就算是無性婚姻了。

  陳曉荷不敢想又不得不想,她今年三十二歲,魏海東也不過才三十五歲,按照古語說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紀,可是他們竟然連續一百天沒有親密無間的體驗了,按照這樣的頻率推算,他們這樣發展下去就是十足的無性婚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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