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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


  「嗯~~,」尤橙想了一下,「我希望爸爸可以賺很多很多的錢,這樣,媽媽就可以天天在家裡陪我了。」

  尤寶珍聽得面色一僵,卓閱自若的神情也終於有點龜裂。

  倒是方秉文,聞言笑了笑說:「那你爸爸還真不是好爸爸啊,讓媽媽那麼辛苦,讓柳丁還這麼操心。」接著,看向卓閱,故意禮貌相詢:「卓總,不介意我這麼講吧?」

  卓閱苦笑:「這是事實。」

  說完,他看向尤寶珍,後者卻微微垂下了頭,避開他看似多情的眸光。

  方秉文頓覺心裡憋悶得慌,再留下去,便是對自己的不尊重了。

  他起身告辭,卓閱和尤寶珍一起起身送他,尤橙站在他們中間,臨出門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望,三人逆光而立,像是天生就是一體。

  三十多歲了,這場景刺激得,他突然想哭。

  可看在尤寶珍眼裡,方秉文離去的背影卻是說不出來的冷硬,她想,她一定是不小心傷到他了。

  想起他曾很認真地問她:「我只是想確認,你是把我當成應酬還是交往的對象?」

  她是真有心想把他當成交往的對象的,但她卻再來不及告訴他。

  暗歎一聲,回過神來卓閱正看著她,神色婉轉不定。

  尤寶珍最受不得他這樣的眼光,回房去忙著把桌上的東西都收拾淨了,似乎只有忙碌才能讓她的心緒安靜下來。

  卓閱卻不識趣地硬要和她湊近,哪怕只是把她洗好的碗一個一個晾好在碗架上。洗碗池裡的水漸漸流盡,尤寶珍終於抬起頭,平靜地開口:「明日給我你的卡號吧,電視臺那邊的收入我會算回扣給你。」

  卓閱心一下就涼了:「我說過幫你不是為了要你的感謝。」

  尤寶珍說:「但是我必須要謝你。」

  卓閱很傷感:「為什麼一定要這樣?」

  尤寶珍笑了笑,反問他:「生意上的禮尚往來而已,也沒什麼不好吧?」

  ……卓閱沉默,很久以後,久得尤寶珍覺得兩人這樣站在這裡實在是索然無味準備走開的時候,他忽然說:「你並不愛他!」

  那麼明顯的斷句,他把她看得這麼透徹。

  他狠,尤寶珍卻比他更狠,她冷冷地回答了一句:「不是我不愛他,而是你讓我不敢再愛,不再輕易去相信愛!」

  所以,她是有理由不講道理的,哪怕偶爾檢討過去的時候她也會自覺不自覺地承認,婚姻失據,她也有錯,但一放到現實裡,她總覺得自己有足夠埋怨他的理由。

  她不愛方秉文,沒錯,但是,是因為他卓閱,才讓她時至今日仍沒有愛上他人的能力!

  卓閱終於如她所願地黯然離開。

  洗澡間裡,尤橙小心翼翼地問神色不定的尤寶珍:「媽媽,爸爸這麼晚了還去哪裡?」

  在這上面,尤寶珍對女兒的問題總是盡可能據實回答,她想了想,說:「因為爸爸和媽媽離婚了。」

  「離婚了又怎麼了?」

  「離婚了就是以後都不可以再住在一起了,所以爸爸晚上才要走開的。」

  「啊,」尤橙歎息,「那爸爸不是晚上要一個人住?」

  聲音裡滿滿都是感同身受的同情,尤寶珍默然片刻,想轉移女兒的注意,問她:「喜歡吃生日蛋糕嗎?」

  「喜歡。」尤橙果然臉上漾開笑意。

  「可是,你以前從來沒有跟我說過。」

  尤橙看一眼媽媽,搖頭:「因為蛋糕好貴的啊!」

  說這話的尤橙或許並沒有懷了什麼特別的心思,但尤寶珍一聽,卻忍不住潸然淚下。這一句話是她什麼時候跟尤橙說的?好像是她們娘母才到這裡來,真正是分角必爭。尤橙在一個電視裡看到生日蛋糕於是心心念念著說想吃,尤寶珍還記得當時自己很鄭重地跟女兒說:「寶貝,蛋糕好貴的啊,我們現在每一分錢都要用在正當上。」

  那時候的尤橙,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是誰說年幼的孩子不記事的?她的尤橙卻把這個記得那麼清楚,並且自此沒跟她提過。

  因為好貴的啊,小小的她,便也清楚,因為好貴,所以無法承受,所以,不去奢望。

  卓閱踉蹌出門,一個人摸著走了好遠,路沒有盡頭,就像剛離婚那時候,他覺得人生真是沒有了一點希望。

  可是,他連自暴自棄的權力也沒有。

  卓母天天在他背後念叨:「你要出息,一定要出息,不然她還真以為你這輩子就這樣了。」

  他們拿著面子的鞭子在後面不停抽他,卻不知道他心裡頭苦得有如天天被黃蓮水浸泡。但也許,他也是慶倖她離開的,她離開了,他反而無牽無掛,做什麼都拼了命似的全豁了出去。整天當牛作狗似的跟在王敏生背後,把尊嚴和傲氣都踩在腳下。

  他常常想,累死了更好,累死了,便心安了,便再不會痛了,也不會苦了。

  可他沒有累死,命運在她離開半年後給了他轉機。當時還是政府二把手的王敏生透過上面的人脈掌握了政府可能的建設規劃,便要求卓閱以籌建新型農莊的名義,超低價在某鄉里購買了大面積土地,只不過半年過去,果園將將建成,規劃局的文就下下來了,因為是革命老區,加上風光優美,那片土地已被規劃為新型農村建設的示範基地,並將在此處修建大型的生態高爾夫球場。

  他們的地,不出意外,全在規劃之中。

  豪賭成功,一夜暴富。初時四處借錢謀劃的窘迫,擔心賭注失據的忐忑,在看到規劃局下來的檔的那一刻,卓閱跪在還透著新翻的泥土氣息的土地上,痛苦失聲。

  他終於可以放開去做自己的事情,但是,身邊卻已沒有了分享的人。

  他折身回跑,事情不該是這樣的,他有很多很多的話要跟她講,他想告訴她,當大把財富到手的時候,因為失去了她,人生的一切都毫無意義。

  可那時候,她失蹤了,尤母無法原諒他,她最看重的女婿,最後卻拋棄了她的女兒,死活不肯告訴他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最後,尤母告訴他,她要結婚了。

  門被打開,尤寶珍定定地站在他的面前,她的眼神平靜而坦然,她望著氣喘吁吁的他,詫異地問:「你落下了什麼東西嗎?」

  說這話的時候,她立在門邊,手握著門框,作出的是一副防備的姿態。卓閱的心忽然就冷了下來。

  她想起她跟他說過,回頭草是不好吃的,因為他們都已經有了經歷,而那些經歷,不是說抹煞就可以抹煞得了的。

  他垂下頭,借著順氣的當口暗暗歎息,說:「我的錢包在這裡嗎?」

  裝模作樣地在屋裡巡視一遍,卓閱黯然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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