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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九


  03

  男人,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會想起結婚。

  男人,從心理上說,不願意圍城,更願過一種荒郊嶺外走走覓覓的野狗一樣無拘無束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他被父母被家庭的聲音喚回來,如果,他仍未牽一個女孩回來,家裡就會把一個個女孩拉到他面前,逼他選擇一個,逼著他成家。

  因為,家是中國人心理上的根,所以,解決國人生活裡的事,必須從「家庭」兩個字著手。

  當男人拉著女人的手,走到婚姻登記處破舊的辦公桌前,在最後簽字的一刹那間,女人啊,你有沒有注意,有幾個男人不曾抬起頭,看一看窗外!

  因為,對一個負責任的男人來說,在簽字時,他知道簽下的不僅是龍飛鳳舞的名字,而是簽了他和她的一生!

  問題是,人們總習慣往好的方面想,但簽字的結局是有兩面性的,有些人簽下了終身的幸福,有些人則從此開啟了人生的苦酒瓶。

  結婚,不僅僅是兩個人的事或一時的事,它會牽涉到社會的方方面面,而且日後的事是個長久的工程。

  未曾圍城或正準備圍城的人們,對溫馨的婚姻生活大都充滿憧憬;而圍城裡面的人們,對情感、對家庭的看法,不知已被寫成多少種書,可這風月無邊的城牆則老是被裡應外合的情人們掏了一個又一個的窟窿,坑坑窪窪的城牆總要靠道德的修修補補才能維持不倒。

  趙世誠本是好意地陪阿青開心,卻還是鬧得都不怎麼愉快。小形看不懂兩個最親近的大人,今天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他們從傷情的咖啡屋走出時,溫城的夜已是很濃了,濃得可擰出滿地的黑來。

  猛灌咖啡糟蹋自己的阿青,拉著男人和孩子,一起裹進街燈的昏黃裡。

  這幾天,她正處於女人的經期,身體本就有些軟綿綿的,夜風一吹,便感覺胃裡特別地難受,看著同樣被酒的濃烈擊垮情緒的男人,女人用心裡的疼愛戰勝了事實上的埋怨,白著眼接過男人遞過來的車鑰匙,一個人孑孓走到老遠的停車點,把車開回到趙世誠父女倆等候的地方。

  她驚訝地看到,趙世誠與女兒蹲在一灘街燈的昏黃裡,像兩堆一大一小衰老的破布,這就是一個家庭的形狀?她不禁打心底滲出幾絲與昏暗街燈相似的茫然。

  聽到車子停住時輕微的刹車聲,趙世誠抬起頭來,看著微微訝然而迷茫的女人,不禁朝她無聲地苦笑一下,男人的眼角,竟濕潤著,整個人仿佛剛從濕透的情緒裡打撈上來似的。

  在咖啡屋裡後來的事情,阿青只記得小形嚶嚶地哭,趙世誠大口大口地用著酒,自己又灌下了本屬於趙世誠那一杯裡的苦澀。男人想挽著女人和小孩離開,卻抵不住踉踉蹌蹌的影子,後來,竟變成了女人攙著男人和孩子,一起逃出咖啡屋裡曖昧的空氣。

  車還沒開出多遠,路堵了,遠遠看到一路上車燈擠亮,兩個方向都被車輛塞滿了,密密麻麻的,燈光最亂處,看來是發生了不小的車禍。

  幾個人只得坐在車裡乾等。

  大約等了一個多小時,一輛事故處理車開到,才慢慢疏通了堵塞。阿青小心開著車趟過去,卻感覺自己的肚子痛起來,頭也有些暈,便放慢了車速。

  趙世誠看到阿青不知為何車越開越慢,他一開始還以為阿青出於小心,可後來感覺車愈來愈遲鈍。

  令趙世誠氣惱的是,後面有輛小車不斷氣地鳴著喇叭,朝他們的車吼著。阿青試圖把車拐向邊道,可剛疏通的路,幾個車道都是車子,她無法迅速換道,只得一點一點地轉著方向盤,後面的車窗裡便伸出一個腦袋大罵起來。

  趙世誠本想忍一忍算了,可那個人口裡依然罵個不休,而阿青正慢慢試圖拐到邊道上去。

  他忍不住了,也伸出腦袋,對著那個人脫口大罵起來。

  阿青終於把車停到了路邊,身後那輛車也跟著停了下來。阿青看到兩個人從車裡罵罵咧咧地鑽出來,朝他們的車走來。

  趙世誠毫不示弱,臉上頹傷的表情一下子消失了,「騰」地一下,也從車裡鑽出來。

  那兩個人看趙世誠身材高大,遲疑了一下,卻腳步不停,仍然貼近身來。

  男人要打架了。

  車內的小形嚇得哭起來,阿青剛開始有點慌亂,但事到臨頭,看到是禍躲不過,就鎮靜了下來。她低聲安慰小形坐在車內別怕,說我幫你爸爸打架去,然後把車門車窗關好,下了車。

  三個男人碰在一起對罵著,阿青聽趙世誠罵著:「你們這幫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招搖撞騙,今天倒欺侮到老子頭上了。」

  那兩個人聽出趙世誠是外地口音,便罵得更難聽,還夾雜著溫城話:「娘腳滋的,你車是怎麼開的?」

  趙世誠怒不可遏,本就一肚子的委屈不知何處發洩,這下可找到發洩的閘口了。

  三個男人開始推搡起來。

  正好阿青趕到,女人把自己嬌小柔弱的身子塞在雙方之間,開始用溫城話勸著。

  那兩個人中的一隻手,卻無意間碰上了阿青的胸脯。

  趙世誠一下子暴怒起來,一把將女人摟過一邊,反身就是一記直拳,擊中其中一個人的鼻樑骨,這個人當即捂緊臉蹲下,半天沒回過神來,不知怎麼回事就中了對方的一擊。

  另一個人卻不知手裡掂著根什麼,朝趙世誠的腦袋就是一下子。

  頓時,趙世誠感到頭皮熱乎乎的,人微微晃了一下,腳下的步子更大,左肘擋住那個人的第二擊,右手沖出一記勾拳,擊中那個人的耳門。

  那個人想第三次揚起手中的傢伙,卻沒有揚起來,人軟軟靠在車道旁邊的護欄上。

  阿青撲過來,抱著趙世誠,用手捂住漫過男人面頰的溫熱的液體,哭喊著:「世誠,別打了。你沒事吧?」

  趙世誠摟緊阿青問:「小形呢?」

  「在車裡。」阿青感覺到男人的血滲出自己的指縫,心裡急切切地疼,不停地問:「痛嗎?世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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