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情到中年無覓處 | 上頁 下頁 |
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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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幾天,趙世誠也沒主動找她。每次中層幹部會上,趙世誠的目光偶爾蹭過小瑟時,小瑟的臉色便又急又羞。 趙世誠已打聽清楚,這批貨款打了水漂,公司裡的中層幹部們都在看著趙世誠怎麼處理這件事。這類事件,趙世誠不是沒有遇見過,但如此金額超大的惡性事件,公司還是第一次遇見,且恰恰發生在小瑟身上。 怎麼辦?其實,他內心裡也在想著辦法。如何處理小瑟的錯誤? 西方有句熟語說:「不要為打翻了牛奶而哭泣。」 小瑟只是打翻了趙世誠的一杯牛奶,現在竟弄得不能確定的是,小瑟是不是要用許多年的時間來付這杯牛奶的錢。 這是一枝苦菜花。可她仍想用女性柔弱的肩,苦苦支撐一間四處透風的房子,雖然那裡面住著一頭獸性的男人,雖然這不過是一個平常女人可憐的想法。 雖然她也是90年代初的大學畢業生,也搭上了國家統招統分的末班車,然而,人到中年,卻要積極回應政府下崗的號召。 中年,對早有積蓄的人來說,該是厚積薄發的時候(要不然只能大器晚成了),也是一個人一生中從量變到質變的黃金時段。但如今的改革之年,對於許多中年人的家庭來說,卻是個不尷不尬的多事之秋,廠子一下子沒了,機關一下子裁了,許多人平穩安逸的小日子被無情地擊碎了,原來一杯小酒一杯清茶一晚麻將的溫馨而安逸的生活使許多人忘記了學習,忘記了對自己生存能量的日常積累。沒有飯碗了,才發現自己已不適應這個社會,更可怕的是許多中年人已快要被這個時代淘汰了。 小瑟,中國普通知識階層的家庭女性,如果不遇到改革,她們不是在麻木中呼吸,就是在麻木中死亡。 和無數個家庭一樣,她們對社會的要求並不高,對生活的要求並不高,對政府的要求並不高,她們不懂人權也對人權不感興趣,她們不想對河水愈來愈黑環境愈來愈壞去追根問底,她們對地球上的恐怖活動與超級大國對弱貧民族的欺負也不感興趣,只要不影響到個體微薄生命的存活,她們都願意一代代隨時光漸漸退去。 「母親」是男人心裡最溫暖的一個詞語。但反映在男性文化裡,卻硬把「母親」與「女性」割裂開了。因而,有過多長歷史,中國的女性們就有過多長的苦難史。現代社會的今天,許多女性還是沒有真正獨立而健全的人格。 在幾千年沉積的家庭文化與民族性格中的吞忍文化裡,女性雖沒有自在的情感,卻畢竟還剩有延喘苟存的婚姻。 這些,她們都不想知道。 她們只關心菜市場裡的小白菜是否鮮嫩是否漲價,她們只關心豬肉價格是否回落,她們未必吃過鮑魚熊掌猴腦果子狸,但也擔心非典瘋牛病禽流感。煤氣、水費聽說也要漲價了,剛降低了一點的電價,還沒受點益處,卻又因頻繁停電,使黑夜更像黑夜了。 社會真是一團麻,而她們只是被麻繩縛住的一隻只田雞。 下崗就下崗吧,百姓理解党和政府的難處。老公不顧家就不顧家吧,雖然男人不是什麼好東西,有時連讓女人流淚的黃昏都不給,但總不能叫孩子缺爹少娘生活于一個單親家庭裡吧。 往往,我們的男性社會,連一個維持表面上的婚姻或者表面上的家庭的願望也不願給女人。 中國,是個女性心理病痛最多的國度。 近一段時間,小瑟不像往常,上班很早,下班很遲,默默地想多做些事情,而是一下班就匆匆回到自己宿舍,關門流淚,自怨自恨。 前幾天,孩子的生活費及新學期學費才給他外婆寄過去,下午,老公又打電話過來要錢,還說不寄錢的話,他就來溫城尋她回家,使近來本就魂不守舍的小瑟更添煩惱。 男人沒有心思撐起這個家,自己為了孩子,卻要苦熬下去。 自從公司銷售部應收賬款核算員用客氣而又幸災樂禍的口吻告訴她可能要遇到的大麻煩後,小瑟就感到溫城灰暗起來,自己也灰暗起來。是自己太輕信與大意,也是那個頭兩次生意誠懇得像自己兄弟的人太狡猾了,也是要多出業績的好勝心及多拿獎金的貪利心蒙住自己謹慎的眼睛。 怎麼辦?憑自己的工資,不吃不喝,也需要上10年的時間才能還清這筆錢。何況,趙世誠還敢用自己嗎?按公司制度,犯這類錯誤的職工不僅開除離廠,而且公司還會保留追款或起訴的權利。 雖然,家裡的老公時不時打電話來追要錢,還要按月給孩子寄生活費,自己每月一兩千元的工資,再加上自己節儉,靠著趙世誠的有意偏袒,還是可以勉強維持這個飄搖欲墜的家庭。 這幾日,她在宿舍裡思前想後,自己弄砸了自己的飯碗不說,還給趙世誠捅了個大婁子,自己真的無臉見他。趙世誠已回來兩天了,仍然沒有找她,她也知道自己老是這樣恍惚悔恨的樣子也不行,總要對他說清了才是。就是他開除了自己並叫自己賠償,也要面對。 小瑟近幾天肚子老是隱隱約約地痛,經期也不正常起來,隨便找個私人門診,大夫診斷為簡單的婦科病,然後便開了一大堆藥,錢被他陸陸續續收去不少,可老見不到效果。大醫 院又不敢去,高昂的費用不是一般打工者能承擔得起的。 作為打工者,什麼都可以有,就是不要有病;什麼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錢。即使口袋裡只剩下10元錢,都可以維持三兩天,如果連一毛錢沒有了,那可真是要了自己的命。 小瑟躺在床上正迷迷糊糊地亂想,聽到有人猛敲門。 她極不情願地起來開了門,是和她平時關係處得挺不錯的同事。 那同事拉著小瑟的手一起回到床邊坐下,看小瑟懨懨無神的樣子,便摸摸小瑟的額說:「馬助理,你該不是病了吧?」 小瑟搖搖頭,無奈地笑笑說:「也沒有什麼病,人,就是沒精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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