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情斷楓橋 | 上頁 下頁
二一


  母親焦慮得很:「叫你考研究生,你不肯,你就沒有一點緊迫感、危機感?你就不怕被淘汰?」

  父親越說越氣:「不考研究生就自學成材嘛,至少也該把自考的本科拿到手,以後爭取到農校去教個中專,教你的化學,也好啊。你甘心當一輩子碌碌無為的辦事員?」

  父親哼了一聲,口氣是從來一貫的不加掩飾的鄙夷:「難怪跟一個高中畢業的服務貝一拍即合,沒層次。告訴你,如果你再要堅持不改變,那我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我們的態度是永遠不會變的,既然你無視這個家庭,家庭也只好無視你!」

  司徒強就這麼默無聲息地站著,忍受著父母親左一句右一句的數落。從小到大,他挨駡是挨夠了的,不是被喝斥,就是遭嘲諷。在他的記憶中,他沒有被父母理解過一次,完全以他們的意志來規定他的一言一行。父母都是五十年代北京農大的優秀畢業生,只因出身問題,才沒能出國留學,但他們幾十年來也都做出了成績。父親現在是市農科所所長,母親當了農校校長,他們的生活道路是奮鬥之路,如今是事業有成,受人尊敬。那麼,他們怎麼能容忍自己的後代平庸而渺小呢,他們為他設計的人生道路是:重點小學、重點中學、名牌大學、出國留學讀博士,然後是電腦專家。誰知道他連一般本科也沒考上,勉強考了個楓山師專,讀了三年化學。只有兩個姐姐是父母的安慰,不但都進了清華,而且先後都出了國。

  總之,司徒強在家裡永遠都是渺小的,卑微的,抬不起頭,忍氣吞聲,永遠是這樣一副挨訓的模樣。

  父母的訓斥不知什麼時候停了下來,林姨在喊他洗臉,顯然是在提醒他,可以不必受罪了。他看看父母,他們坐在那裡,臉色陰沉而疲倦,他輕輕挪動腳步,走進自己的臥室,放了包,去廚房盥洗,心裡是雲遮霧繞的悲哀。

  以後的幾天,司徒強明顯地感到自己的情緒波動很大,他知道不是因為父母的喝斥,而是來自那個讓他無法忘懷的好姑娘。有時候,他陶醉在一種幸福感中,走在路上也是興沖沖的,明明是別人碰了他,他卻主動地說聲「對不起」。可是有時候他又消沉得厲害,懶懶散散,煩躁不安,對什麼都提不起精神。

  楓橋巷122號成了他生活的主旋律,控制了他的全部情緒。有時他覺得太不真實,這麼美麗的姑娘,怎麼就讓他碰上了呢,那個書生與浣紗女相逢之時,不是有一輪皎潔多情的月亮嗎?月亮在天上人間作著他們愛情的證人,他們在融融月輝中將一段淒涼而豔美的人生般人歷史。而他與火車上認識的姑娘乘中巴過橋時,橋的上空一片漆黑,他與她雖然懵懵懂懂地修成了一段露水姻緣,但缺了天上多情的月兒作證,他們便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冥冥中的愛神便不予承認,因此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們的姻緣最終也就會汽化於虛空,如驕陽下的一滴朝露,一眨眼的功夫就蒸發為千千萬萬顆互不關聯的水分子。

  嗨,怎麼會這樣?!怎麼允許它成為這樣?!

  有好幾次,他都衝動得不得了,拔腿就要去找那個姑娘,可在靈魂的洶湧搏鬥中,他最終還是克制住了野馬般躁動的心緒。姑娘不讓他再去楓橋巷,那就是有她的難處,他是一個男子漢,男子漢怎麼能強一個姑娘所難。於是他只好抱緊腦袋躺在床上,任相思之苦噬咬他的心靈。

  一晃半個月。

  這天早晨,司徒強起床之後,沒精打采地來到陽臺,對面遠山之上,一輪紅日露出笑臉,仿佛對人間的生活深為羡慕。而視線所及的東北角,就是那條名叫明月江的大河了,城西的楓河從西邊流來,在那裡繞了一個小灣,最終匯人明月江。

  宿舍樓離大河不算很遠,河邊景色,一覽無餘,河面傍城的一面,有大片的荒灘,荒灘的一多半,都被清一色的連綿的蘆葦所覆蓋。河面看上似平緩,卻也能感到河水湯湯的有力流動。幾隻張帆的木船順水而下,象剪紙一樣富有韻味,另有一艘機動船「突突突」地逆流而上,卻好半天沒有移動太大的距離。一個渡人碼頭上,人群密集,成雙配對的青年男女為數不少,他們肩背手提,看得清還帶了鋁鍋、煤油爐、水瓶之類,不用說,一看便知是去那個名叫中壩子的小島度雙休日的。

  一股深深的孤獨感襲上司徒強心頭,楓河與楓橋,楓橋與楓橋巷,還有那個縈心繞懷的楓橋巷122號的門牌號碼,都與那個姑娘一起,發瘋般地湧人他的腦海裡。

  不,那不是傳說,更不是夢境,那都是活生生的現實,都是他在一個無月的夜晚的親經親歷。他與她在火車上偶遇,他們的人生軌跡一經交叉,就成了天地間的經緯,他們兩人就是那經緯交織中心的座標,不管歲月如何變遷,都將牢固地永遠鑄在那個位置上!

  他一下跳起來,他再也不能忍受了,他非去找到她不可,哪怕只是在門口站一分鐘,看她一眼,說一句話,否則,他真不知道他會不會象個正常人一樣活到明天。

  一上街他就趕緊買東西,一條「健牌」,兩盒點心,這是送給姑娘的。兩瓶啤酒,兩聽可樂,一些鹵菜,兩塊蛋糕,這是為郊遊準備的。他把這些統統裝進馬桶包,心情激動地走向汽車站。

  12

  昨晚上沒有接客,歐陽嬌一個人在家,睡得很好,今天一早就起來了。只要睡眠充足,她都早起,起得早她就一定要吃早飯。於是吸完一隻煙,就開始洗漱。出門她總要把自己收拾打扮得既整潔又漂亮,哪怕只是望一下天色就回來,也從不馬虎。

  就在這時,傳來一陣敲門聲,看看表,八點半,會是誰這麼早就來了,莫不又是那頭豬?

  她既厭惡又緊張。不開,堅決不開。

  靜坐了幾分鐘,敲門聲又震響耳膜,她不由得仔細辯聽了一下,這聲音彬彬有禮,斯斯文文的,看來不會是那個粗野的傢伙。她松了口氣。那麼會是誰?蔣攝影家?王詩人?也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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