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情斷楓橋 | 上頁 下頁


  他突然感到害怕,我今天遇到的是一個什麼樣的女性,她怎麼會叫一個當天才認識的男人擁進她的懷抱?而且,提出這種要求時是那麼的一種不經意的態度?

  1

  夜色象一汪無邊的大海,列車是海中呼嘯疾行的箭魚。

  驀地一串燈火在大山的轉彎後猛然出現,向列車迎面撲來,原來又到一個站了。

  這是一個小縣城。

  城雖小,但上車者卻多如過江之鯽,看不清每個人的面孔,燈光閃爍裡,只聽雜音喧囂,人掀貨動,仿佛全中國的流動打工族,都是從這裡發源的一樣,看看車廂門口那種你死我活的捅動吧,簡直就是野蠻凶霸和利己主義的活生生的注腳。

  儘管如此,人群還是牽藤附線般地湧了上來,夏日的空氣在這股人浪的攪動下,更加混濁憋悶,車廂連接處,一個壯年人口中銜的葉子煙碰到了前面一位城裡人打扮的女士背上,那尖利刺耳的咒駡所帶給車廂的,只能是更加惱人的心緒和惡劣的擁擠。

  司徒強無可奈何地搖頭苦笑。這是一個看來頗有教養的城裡青年,個子高挑,眉眼清亮,坐在車廂中部靠窗的位置上,手裡拿著一本樂譜,樂譜不是一般的1、2、3簡譜,而是豆芽瓣兒似的五線譜,水準低了的芸芸大眾確實無法卒讀,這使坐在他對面硬座上的一位外出打工的女孩和一位農村老大娘一直對他心生敬意。然而車內的環境太使人掃興,他實在不願意領教由煙霧和汗臭混合而成的世態人生漫畫圖,腦袋一轉,準備將頸子扭向敞開的車窗外,這至少可以呼吸到一股夏日夜晚山野的涼風。

  但就在視線即將離開眼前混亂景像前的一瞬,他卻一下凝固住了,電光石人般的一閃,他的視屏上映進了一個姑娘,而且那姑娘一下子就深深地吸引了他。

  首先是那張臉,皮膚出奇的白,五官清晰而又俏麗;然後是那一頭濃密的黑髮,翻著大波浪貼著兩頰落在肩上,如飛瀑驟降,韻味綿長。姑娘的個子好高,看得出身體健壯。總之,姑娘就像砂礫中的一粒金子,戈壁裡的一股清泉,給沉悶已久的車廂吹進來一陣沁人心脾的涼風。

  司徒強無聊透頂的心境頓時為之一爽。

  姑娘被緊巴巴地卡在擁擠不堪的人流中,沮喪著臉,一副苦不堪言的模樣,那一雙焦灼的眼睛東瞅西望,還伸長了脖子向前掃瞄,顯然是渴望馬上得到一個座位。正好司徒強身邊的座位剛才空出來了,他腦子裡不知什麼東西突如其來地一閃,十分迅速地打定了主意:這個座位,無論如何也要留給那個美麗而又為難的姑娘。

  然而姑娘離他還有一段相當令人擔心的距離,在她的面前,少說也還有十來個人,而這些人不論男女老幼,一律都用餓鷹般的目光四下搜尋,司徒強甚至已經感到有一雙眼睛朝他這兒射了過來。他趕緊把屁股往中間一挪,再把一條腿武斷地放在上面。意思咎此位有人,概莫過問」。這還管點用,湧過來的人,一看這副不好商量的姿態,只是不滿地瞥他一眼,又趕緊繼續往前擠。但還是有一個中年婦女用聲音明確表達出自己的意思:「小夥子,請往裡邊坐一點嘛,擠一擠,啊?」

  司徒強只得昧起良心回答:「噢?噢,有人,有人有人。」

  好不容易才等到姑娘移動過來,司徒強開始做預備動作,那條腿以一種不經意的方式很隨便地放了下來,又假裝想瞧瞧窗外的夜色,因此,屁股也就自然而然地回到了原來窗邊的地方。妙就妙在這一切剛做完,姑娘正好到達準確位置,她只把身子敏捷地一扭,雙膝一屈,便輕而易舉地坐在了座位上。

  這簡直配合得夭衣無縫。就好像是經過了一個星期的精心排練。

  成功了!司徒強大大地松了口氣,頓時感到身邊充滿了溫馨,心情立刻隨之愉快起來。

  火車一聲歡叫又上路了。如今,賓士的聲音一掃先前的冗長乏味,變得充滿了動聽的樂感,幾乎有點像爵士樂隊裡的定音鼓,敲得你的心不能不受到某種程度的振奮。

  司徒強點上一支煙,望著窗外一閃而過的燈光和黑黝黝的山崗,眼角溢出一抹舒心的微笑。嘿,他想,前面的旅途該不會寂寞了。

  「來一支。」

  這是姑娘的聲音,她在說什麼?

  司徒強不由回過頭來,只見姑娘正用那雙大眼睛略含微笑地把他相望,一隻胳膊輕抬,向他攤開白皙的手掌。司徒強好不激動,莫非這正在證明剛才滑進腦子裡來的思想?不過這突然出現的情況又使他一時不知所措,他只是睜大了眼睛,吃驚地望著姑娘。

  姑娘一笑,蓮臉生輝,第二聲緊跟而來:「捨不得?」

  司徒強的五官終於起了反應,心中暗自高興地連聲道:「哪裡哪裡。」

  他摸出煙盒,抽出一支,遞給姑娘,他吸的是「紅梅」,中檔偏高,還過得去。

  「煙不好,拿不出手。」

  他嘿嘿笑兩聲,好為剛才的遲疑找個理由來解釋。

  「嘻嘻,我逗你玩的。」

  姑娘手掌一翻,把司徒強的手推了回去。

  玩的?才見面,就這麼大方,這姑娘太有意思了。

  然而她卻不是不抽煙,只見她回開隨身挎著的「大姐大」皮包,從裡面拿出一盒「健牌」,微笑道:「對不起,我只抽外煙。」

  她拿煙盒的手靈巧地一抖,一截過濾嘴便伸出盒外,隨即向嘴邊一碰,一支煙就叼在了紅唇上。打火機也不知是什麼時候拿在另一支手上的,「啪」,是那種無焰之火。她點燃後,收好煙盒和打火機,背一靠,頭一仰,舒舒服服的出一口長氣,一股白煙柔柔地飄吐出來,繚繞在她絆紅的臉蛋周圍。

  這一連串熟練的動作把司徒強看出了神。姑娘個頭不小,但畢竟非常年輕,她是個什麼人物?不過她抽煙的姿勢倒是很瀟灑優美的。

  還是她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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