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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五


  說著朝張仲平叉開自己的一隻手掌,說:「再也不要提了,聽見了嗎?」

  張仲平說:「我知道。」

  叢林匆匆上樓去以後,張仲平在茶坊裡又呆了半個多小時,他怎麼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搞成這個樣子。

  服務員過來問她要不要喝點什麼,張仲平搖了搖頭,他知道自己該走了。

  張仲平拖著像一下子被灌了鉛似的雙腿出來了。

  外面陽光燦爛,但是,那些陽光好像一下子有了重量似地壓得他抬不起頭,邁不開腳。在街角處,張仲平看到了一個報亭,裡面有公用電話。他朝四周望望,然後,他撥了健哥的手機,關機。又撥了葛雲的手機,也是關機。他隨後便買了份報紙,好不容易才走到自己車上。

  到了車上,張仲平好像仍然沒有回過神來。

  健哥。打出去的錢。胡海洋。香水河投資法人股。青瓷罐。井。渙。

  打水的罐子真的撞到了井沿上,然後「砰」

  地一聲就那樣裂了?

  自己的那個「渙」

  卦又是怎麼回事呢?渙,流散地,水盛貌也。自己將要流散的是什麼?又是什麼東西將水漫金山?

  張仲平慢慢地把車開到了曾真那裡。

  張仲平是自己拿鑰匙開門進去的,曾真正躺在床上睡覺,張仲平的到來讓她非常興奮。但當她從床上跳起來跑過來抱張仲平的時候,馬上發現情況不對,她用兩隻手捧著張仲平的腦袋,輕輕地問:「怎麼啦,老公,出什麼事了?」

  張仲平想笑一下,終於沒能笑出來,說:「健哥,就是早幾天托你外公打聽的那個人,被雙規了。」

  曾真說:「怎麼回事?」

  張仲平說:「說來話長。你再托你外公打聽一下,看他省紀委、省檢察院有熟人沒有,問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曾真說:「好。我們是去我外公家,還是打電話?」

  張仲平說:「打電話吧。」

  曾真給他外公打了電話,她外公還跟她開玩笑,說:「我都成你的通訊員和包打聽了。」

  曾真說:「限你一個小時,不,半個小時回話,這是政治任務。」

  她外公說行行行。張仲平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靠在床頭,慢慢地把跟健哥的關係和一起做香水河投資法人股拍賣的事,說了。

  這時電話響了。

  曾真抓起電話,嘴裡脫口而出地直喊著外公外公,電話裡面卻沒有聲音。曾真低下頭看了一下來電顯示,然後望著張仲平說:「記得吧仲平,我跟你說過的,就是這個電話,又來了。」

  沒多久,電話又響了。曾真湊過去一看,仍然是剛才那個號碼。曾真拿起話筒,裡面的人固執地沉默著,曾真望著張仲平,對著話筒連聲說:「喂喂喂,哪一位,請說話呀?」

  沒人說話,曾真只好又把電話撂下了。

  剛撂下,電話又響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

  曾真說:「仲平你接吧。」

  張仲平猶豫著,曾真說:「接嘛。」

  張仲平說:「喂,怎麼不說話?請問找哪位?」

  電話裡的人開口了,說了三個字。三個字就夠了。電話裡開口說話的人是唐雯。

  唐雯說:「就找你。」

  張仲平一下子就把電話擱了。曾真說:「誰呀?」

  張仲平說:「她。」

  曾真說:「誰?教授?你老婆?」

  張仲平點了點頭。

  在張仲平的印像中,這是曾真第一次稱唐雯為「你老婆」,張仲平因此抬頭看了曾真一眼。座機再次響了起來,仍然是唐雯。張仲平盯著那台座機發愣。曾真說:「是你接還是我接?」

  張仲平說:「你接吧。」

  唐雯說:「客人到門口了,能把門打開嗎?」

  曾真說:「你是誰?」

  唐雯說:「你開了門不就知道了嗎?你不認識我,屋裡可有人認識我。」

  曾真輕輕地把電話擱下了,她和張仲平面面相覷。

  曾真踮起腳尖走到門邊,從貓眼裡往外面看,她真的看到一個女人站在門口,正在按門鈴。貓眼把唐雯的身材製造成了照哈哈鏡式的效果。

  曾真回到臥室裡,把床鋪整理了一下,又對著鏡子照了一下。

  曾真說:「怎麼辦?」

  張仲平搖了搖頭。

  曾真說:「去把門打開吧,否則,沒准她會在外面打門耍潑,鬧得滿城風雨。」

  張仲平說:「可是?」

  曾真說:「沒什麼可是的,難道你還有別的選擇嗎?」

  張仲平咽了一口湧到嗓子裡的唾沫,用手在自己臉上抹了一把。他從臥室裡走出來,穿過客廳。他的腿腳有點僵硬,有點像牽線木偶。這時,曾真輕輕地叫了他一聲。他停住了,慢慢地轉過身來,定定地望著曾真。曾真也望著他,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曾真走過來,伏在他身上,向他仰起臉。張仲平以為曾真要對他說什麼,曾真沒有說,她只是伸出一隻手在他的腦袋後面,把它輕輕地往下按,然後將自己厚厚的濕潤的嘴唇迎上去,長長地吻他。之後,她用兩隻手捧著了他的臉,有著長長眼睫毛的那雙明亮的眼睛撲閃撲閃的。兩個人都想說什麼,又都沒有說。

  門鈴再次響起。

  曾真用手在張仲平腰上輕輕地拍了拍,示意他去開門。

  張仲平再次轉過身朝房門走去,他先對著貓眼朝外面看了一下,不錯,門外確實是唐雯,她的手裡就拎著胡海洋從韓國帶來的那個手提袋。而他不用回頭就知道,身後的曾真也正緊緊地盯著他。張仲平覺得自己的頭有點大了。他的手在閃閃發光的金屬防盜門的把手上停住了。時間一秒一秒地過著,差不多半分鐘以後,張仲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再把它吐出來,然後,手腕一使勁,輕輕地把門打開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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