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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她的那一聲喊叫是撕肝裂肺的,正好發生在他進入的那一瞬間。這是他與她肌膚相親以來,她第一次扯開嗓子喊叫。在這之前,他已經非常成功地把她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招架之功的軟體動物。她的喊叫不是消魂蝕骨的那一種,因為她的兩隻手同時使出了吃奶的力氣,頂著他的髖骨,企圖一下子把他掀開。她沒有能夠做到,但把他給嚇著了。就像一頭準備撒蹄狂奔的雄獅被另外的偶然事件分了一下神。他在她上面,半撐著,有一點發愣。幾乎是同時,他和她一起說話了。他說:「怎麼啦?」

  她說:「好痛。」

  「痛?怎麼會痛?」

  他乖乖地、及時地退了出來。像做錯了事,又不知道錯在哪裡的孩子。他湊在她耳邊,輕輕地問她。

  她沒有看他。她什麼都沒有看。因為她緊緊地皺著眉頭,正在隱忍著呻吟:「我是第一次。」

  他感到眩暈。他沒有想到自己會眩暈。他沒有想到這會是她的第一次。不會吧?不是都已經二十四歲了嗎?怎麼會?不是說現在的處女要到幼稚園去找嗎?其實他的眩暈不是因為懷疑,是因為驚喜。意外的驚喜。她給他的。他當然早就想過跟她睡覺的事了。有個作家不是說過嗎?男人跟女人第一次見面就在心底裡惦量,兩個人存不存在做愛的可能性,何況她還像夏雨。一個他怨的人,一個他恨不得找她報仇雪恨的人。沒有想到,她的完整,像薄胎瓷器一樣圓潤天成的完整,會在她自己生日的這一天,為他而碎。

  他對她充滿感激。那是一種什麼感覺?用一句俗套的話來說,真的是不勝榮幸之至。還有驕傲,還有榮耀。可是,曾真呢?要不要對她說聲對不起?說,還是不說?她和他,是不是你情我願呢?他還真沒有碰到過這樣的情況,除了跟唐雯。他跟唐雯的第一次是手忙腳亂、不得章法的,兩個人都似懂非懂的。來自于農村的唐雯甚至在他們的初夜,鄭重其事地在自己屁股下面墊了一方白綾。他半真半假地跟她開玩笑,說:「你這個小封建,是不是還要掛到大街上去展覽?」

  唐雯羞澀地一笑:「我只要讓你記著就行了。」

  那一次見紅是他們合法的夫妻生活的開始。他當然不會想到跟唐雯道歉,她也不需要他道歉。那個已經被極端簡化了的儀式,只是一個像征,表明她將自己的命運從此交給了他,兩個人從此將相濡以沫。張仲平接著想到了他的那些情人。她們沒有一個給過他這種作為男人至上的驚喜與虛榮的得意。除了曾真。曾真,我親愛的寶貝兒。你只是一個被我誘姦的人,還是你早已拿定主意,要在你生日的這一天,把自己交給我,交給你甚至都不太熟悉的這麼一個人?張仲平那會兒沒有想到,那天晚上的性行為是他另一場命運的開始。也許他想過,卻無力抵抗?他被勝利沖昏了頭腦。對於被他打敗的對手生出了發自內心的尊重,他對她頂禮膜拜的心思都有了。

  他真的跪在她身邊了,不是跪在沙發上,是跪在地板上,他覺得她這會兒應該是高高在上的。他把他的頭埋在她溫熱的雙乳之間,抵著它,揉著它。又抬起頭,用臉去蹭它,用舌頭去舔它。他的手在她的腳踝邊摸著了她的內褲,潔白柔軟的薄棉製品,他拿著它,用它去輕輕拭擦他剛剛戰鬥過的地方,她的生命的泉眼。他知道鮮花會在那兒綻放,一朵碧血桃花或者鮮紅的玫瑰。那花兒,可比電視機上的任何一種花都金貴。有的人,甚至一輩子都沒有見過。可是他看到了。他真的看到了,像在潔白的宣紙上浸暈開的一抹胭脂。他覺得自己是不該看上那麼一眼的,好像看了就是對她的懷疑,是對她的不恭和褻瀆。但他還是看了。這讓他愧疚。她的手已經不知不覺地落在他頭上了。他是應該抬起頭來奉獻給她一個微笑的,他卻膽怯了。他又不想露怯,於是選擇了逃離。是逃離還是貼近?他的舌頭離開她的雙乳,去它這個時候最應該去的地方了。

  傷口在看不見的裡面,他已經看到了她流的血,現在他嗅著它的氣味了,那是被春天的朝露浸濕了的泥土的氣味,那是鮮嫩的青草的氣味,那也是含苞欲放的花朵的氣味,混雜著她的體香,糅雜了他自己生命精華的味道。而這一切,都來自於她的花蕊,那是一朵真正的玫瑰之花,每一片花瓣都柔軟嬌嫩,飽含著隨時準備汩汩滲出的甜美甘露、瓊漿玉液。他又冷又熱,無法自製了。他同時感到了她的顫慄。她也感到乍熱乍冷嗎?

  他的舌頭變成了火,火的舌頭,由表及裡,舔舐著,鑽遊著,旋轉著。她被火熱的舌頭灼著了。她在躲避,又像在迎合。她的扭動和呻吟死灰復燃,反過來又刺激了他,鼓舞了他,使得他更加投入了。她的扭動更加激烈了,她的呻吟燕鳴鶯囀,她在抓他的頭髮,卻因為他的頭髮短短的而沒有抓住。但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一下子就明白了。行不行,寶貝兒?他說。他和她臉貼著臉了。她並不回答他,只把兩條胳膊像常春藤一樣,纏繞著他的脖子,好像要把他的頭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他不知道是自己挺進去的還是滑進去的。多麼滋潤而溫暖。他不是只顧自己,不顧其它的,怎麼樣,疼不疼?他問她,聲音柔和得要命,他的動作也是遲遲疑疑的,帶著試探的意味,生怕傷著了她,仿佛隨時準備撤退。噢。她回答他,意思不甚明瞭。嘿?!他的尋問也改了,是語言又不是語言。噢唔。她應和著他,嘿噫!他也唱和了。

  他想她的傷口奇跡般的癒合了,或者,那種伴隨著戰鼓一樣的心跳的精心操作掩蓋了它。她頂著他,好像要把他頂到天上去,去雲中散步,他則撞擊著她,就像叩擊一口在天荒地老裡沉睡了幾千年的老鐘。這是多麼好的一件事情。開始,他和她還要借助簡短的口語和手語,進行相互的提示、引導和較正,很快地,他們就融匯貫通渾然一體了。一切都不重要了,天塌也好,地陷也好,都不重要了。或者,他和她,要的就是天塌地陷?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兩個人的呻吟與呼喊,只有神秘的水窪被搗騰得哇嘰哇嘰直響的聲音。呀噢呀噢,她叫著。嘿噫嘿噫,他喊著。她把他箍得那麼緊。他也使勁地箍著她。兩個人都恨不得把對方箍到自己的肉裡面去。呀噢呀噢。她叫著,你這壞蛋壞蛋壞蛋快呀壞蛋呀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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