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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仲平反應很快,馬上就邀請他,侯昌平說:「張總你也別那麼心急,咱們來日方長,我也就看是你張總,換了別人我是不會向他討酒喝的。」

  不管侯昌平說的是不是真話,他傳遞給張仲平的資訊,是已經對他另眼相看,這就不錯了。

  張仲平今天就是給侯昌平送酒來的,整整一箱。

  張仲平人近中年,小肚子已經有了一點突出表現。偏偏侯昌平住在七樓頂層。張仲平吭哧吭哧地直喘氣,每上一層樓都得停下來歇上一會兒。好在這時樓道上靜悄悄的,沒有其他人。否則別人真不知道張仲平是幹什麼的。因為作為一個送禮的,張仲平顯得有點傻,都什麼年代了,哪個送禮的還會大包小包地往人家家裡扛東西呢?

  開門的就是侯昌平,看到張仲平像跑了幾千米長跑似的伏著門框按門鈴,一下子愣住了,說:「怎麼是你?快進來快進來。」

  張仲平進門之後也有一點發愣。

  讓張仲平吃驚的是侯昌平的家境狀況。那是一套二室二廳的房子,六七十平方米。房子沒有裝修,地面塗著棗紅色的地漆,中間一塊磨得露出了水泥的原色。客廳裡有個三人沙發,是用黑色人造革做的,右邊扶手上可能有個洞,用傷濕止痛膏貼著。那張膏藥原來不是黑的,用墨汁染過。沙發的茶几是臨時配的,與靠牆放的老式高低櫃顏色相近,但並不相同,看得出不是一起做的。高低櫃上放了一部二十一寸的彩電,居然是手動的,而且顏色已經有了一點失真,這會兒正播放趙忠祥解說的《動物世界》,音量被調得很小,剛剛夠聽得見。

  侯昌平一家三口。他,老婆和孩子。來之前張仲平打了電話,侯昌平不在,是他老婆接的,張仲平自我介紹說是侯法官的老鄉,想到家裡來看看,問侯法官待會兒在不在家?她說昌平在院子裡散步,等下就會上來。張仲平這會兒見過了侯昌平的老婆,點頭,笑笑,除了覺得她收拾得乾乾淨淨以外,就沒有別的印像了。

  侯昌平的兒子才十幾歲,正在念初三。侯昌平是從部隊轉業來法院的,幹了差不多大半輩子。他三十多歲才結婚,老婆一直懷不上孩子,直到侯昌平四十五、六了,才懷上。他老婆那時已是高齡產婦,一懷上,侯昌平就沒讓她上班了。兩口子中年得子,寶貴得不得了。代價也大,他老婆從此就丟了工作。

  侯昌平安排張仲平在沙發上坐下,說:「兒子準備高中會考,就不讓他出來跟你見面了。」

  他說話聲音很小,接近於耳語,生怕影響了另外一扇門後面刻苦用功的中學生。

  張仲平連忙說打擾打擾。他覺得很不好意思。侯昌平表現出來的熱情,讓他感到自己被當成了春節時到下崗工人或農村貧困戶家裡送溫暖的領導。

  其實張仲平誤會了,侯昌平不過是喜歡跟人家談自己的兒子罷了,這個話題僅僅是個開頭。張仲平剛在沙發上坐下,侯昌平就猴急猴急地指點著用透明膠粘在牆上的幾幅條幅,說:「小傢夥寫的,還行嗎?」

  3D公司早幾年做過藝術品拍賣,張仲平對書法作品多少有些鑒賞能力。他起身很認真地看了看,點點頭,說:「好好好。」

  侯昌平哈哈一笑,說:「好什麼好,不行。」

  不經兒子同意就替他謙虛。張仲平說:「真的不錯,很大氣。」

  侯昌平說:「這幅顏體倒有幾分形似,有那麼一點風骨。」

  張仲平急忙接話說道:「侯哥對顏體的特點概括得很準確。顏真卿當過十七郡的盟主,官位做到了太子師,素有立朝正直之稱。他的書法化篆入楷,端莊雄偉,氣勢磅礴,自成一家。貴公子這字,還真有那麼一點意思。」

  侯昌平哈哈一笑,說:「想不到張總是行家,有學問。」

  張仲平說:「哪裡哪裡,班門弄斧班門弄斧。」

  侯昌平說:「有學問是好事,有學問的人做事有後勁。世界是你們的呀。」

  張仲平一笑,也跟侯昌平開玩笑,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咱們的。」

  侯昌平又是仰著脖子哈哈一笑,說:「有意思」。之後,便開始吆喝老婆。他老婆在廚房裡忙著刷碗,可能沒聽見。侯昌平便起身到裡屋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裡多了一個法院的案卷袋,抖抖,要張仲平看看。張仲平看了,全是他兒子的獲獎證書,全國各地各種名目的少兒書法大賽,金獎、銀獎、銅獎的,不少。

  張仲平說:「不錯。好好培養一下,說不定就成了大書法家。」

  侯昌平說:「窮人家的孩子,學不起鋼琴之類的洋玩意,好在小傢夥對練字還上心。現在城裡的孩子都這樣,除了學好功課,還總得學點什麼。練字成本低,也算是一種國粹。現在的孩子整天上網玩遊戲,真正能把漢字寫好的沒有幾個,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張仲平說:「是呀,師傅領進門,修行在自身。侯哥家裡很有書卷氣,書香門弟呀。」

  侯昌平笑笑說:「什麼書香門弟?你小子是罵我吧?」

  張仲平剛要辯解,手機響了,是叢林打來的。

  叢林說:「在哪裡呀?三缺一,有沒有時間過來?」

  張仲平說:「在外面辦點事,等下跟你回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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