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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四


  老太太臉色很難看了,看著他兒子,想看自己碗裡的白菜,「兒呀,你掙得錢買的,你說給誰?」

  何琳冷笑一聲:「本錢是我的,利錢也有我一半,……只要敢轉一分錢……」

  傳志大聲喝住老婆,「有完沒完!今天你吵吵什麼?有你什麼事,有事不能改天另說?」

  聲音是如此大,以至於樓上的天勤被吵醒了。何琳站起剛轉身之際,繡花脫下鞋子,如母老虎般想老公的姘婦撲去,劈頭蓋臉地打呀,聲勢之猛連傳祥都愣住了,竟沒敢拉架。身上挨了幾鞋底的女人見依賴仰視的男人如此不可靠,落荒逃出門外。

  要不是天勤在哭,怕掉下床來,何琳就追出去看熱鬧了,趕緊跑到樓上,抱起孩子,站在窗臺前,好嘛,兩個女人正在昏暗的燈影下廝殺成一團,明顯繡花有力氣,壓著那女人打,招弟則見縫插針,轉著圈踢那女人,為母親幫忙,睡醒了的大龍在一旁踢空腳,但被奶奶牽著。其他人都在門口觀望,沒人拉架。傳祥被母親攔著不敢上前。

  兩個女人大肉蟲般,互相扭著,罵罵咧咧對峙了好一會兒,湊個空隙,那女人飛快逃跑,繡花厚重的背影追隨,還把一隻鞋子扔了出去。

  何琳幸災樂禍,此時最想送給傳志一句話:貧窮不是錯,但貧窮中流露的貪婪去很可恥!農村也同樣值得尊敬,請你家人先生出受人尊敬的品質來!

  10

  于蘭,那個叫于蘭的女人向傳祥提出要一萬元精神賠償費。他們同居四個月,彼此愛得死去活來。

  傳志這樣教訓他哥,「逞什麼能?早點告訴她那房子不可能是你的,她還對你有那麼大興趣嗎?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做什麼夢呢?」

  老太太有點納悶,自言自語,繼而對兒子說:「她還照顧了俺一陣子,多喜慶的媳婦,翻了臉就咬人?」

  傳祥則以另外一個角度考慮問題,「一個女人混北京不容易著呢,想找個有房子有安身之地的人好好過日子也不是她的錯,咱就是沒本事,沒混上一套房子而已!」

  大獲全勝的繡花看清了所有癥結,打消了向老公跪地求饒、向婆婆鞠躬問安的所有心理準備,這些人就是在城裡生活,所謂地位提高,所謂身邊改變,只是幻覺,還是和她一樣苦哈哈的農民,只是失去了農村土地和養孩子的辛苦拖累,就自以為能追求城裡的高尚生活了。從現在開始,她不必想任何人低頭,可以回去種地,但要把拉扯孩子的辛苦丟給他們。失去孩子心裡是萬分不得,但你得提醒他們什麼是責任,要負起責任有多艱難。

  兩天后繡花買了一張車票,頭也不回地回老家了。現在該王家人著急了,一直無動於衷的傳祥腿哆嗦了,兩個毛孩子都扔給他不是要他命嗎?他哪有時間哪有精力對付這兩個貓狗都嫌的小毛孩子?王老太太此時最害怕大媳婦做傻事,現在男人娶媳婦難,可女人嫁人只要不挑揀,什麼樣的女人都能嫁出去,農村哪個村莊沒有三五個光棍漢?繡花這樣老實能幹又生了兒子的媳婦真要是跟別人跑了,傳祥這一輩子可能就瞎了,帶倆孩子又要啥沒啥誰跟他呀!就是真找上了,孩子跟著後娘哪有跟著親娘好!

  傳祥還去火車站堵了,沒堵到,長歎一聲戰戰兢兢地去上班了。老太太帶著孫子孫女住何琳樓下。何琳很煩,這是給她照看孩子嗎?又住下兩個小的還不是給他們貼吃貼喝,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也不會太計較,不下樓跟他們接觸就行了。

  老太太牽著孫子,身後跟著孫女,唉聲歎氣地在門前屋後溜達了幾圈,想找個人說說,沒見著老熟人胡奶奶,多少有些鬱悶,連個說話的也沒有。

  晚上傳志早早回來幫母親做飯,何琳不去做,也不幫忙,一門心思照看女兒,愛吃不吃,反正不會讓自己和女兒餓著。傳志也不叫她幫忙,能不與母親吵,能隔離開,他自己多幹點活也樂意。老太太也不像以前那麼嫌媳婦愛吃懶做了,大兒子的兩個孩子都推到這裡來,讓她有些沒話說,哪有主動撞槍口的道理。不過在一家人圍著飯桌吃飯時自言自語般隨口說了一句:「住在城裡有啥好的,連胡老媽子也回她老家了吧?」

  何琳馬上接口:「也沒臉住了,重男輕女,非把閨女家的半大兒子弄來,把孫女小甜甜給糟蹋了。」

  老太太嚇了一跳,「作孽!這個王八蛋喲……咋處理的?」

  「還能咋處理,一窩子都是自己人,自己消受唄。要是把員警招來公事公辦,估計這胡老太太也能恨死兒媳婦了。」說完看了傳志一眼。

  「都吃飯吧,管人家什麼事。」說完這句,傳志誰也不理會,專心致志吃他的,轉身還喂了天勤幾粒米飯。

  老太太聽明白了,沉默地喂孫子,好一會兒,又似自言自語:「唉,也沒法的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也得顧全大局,要不就把兩個家都給毀了。」

  何琳冷哼一聲,「顧全大局?哪個大局?要是放在我身上,毀就毀了,人家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不讓他蹲十年大牢都難解我心頭之恨!」轉過臉去就笑成一朵花,用一個小湯匙也給女兒喂水。

  從此王老太太再不提胡奶奶了,一心一意侍弄孫子。

  11

  招弟快十二歲了,對什麼都好奇,喜歡東看西看;大龍一歲多,真是狗貓都嫌棄的淘氣年齡,沒有他不敢懂不敢摸的東西,也沒有不敢去的地方,加上父母奶奶過度縱容,在他眼裡沒什麼是禁區,偏偏這姐弟倆都有旺盛的精力。

  天勤這兩天有點發燒,半歲後的嬰兒從母體帶來的免疫力基本上要耗盡了,又正脫離母乳,總是不免有個頭疼發熱的。一有症狀,何琳便緊張,非大張旗鼓抱著去兒童醫院費點時間花點錢才覺得心安。王老太太每次都不以為然,以她老人家養大了五個孩子和目前正照看兩個孫女孫子的經驗,小孩有點頭疼腦熱實屬正常,死不了,哪用花這種冤枉錢。還是個小閨女,孩子小時,女孩難死,倒是男孩命脆,說不定腿就給翹了。何琳哪裡肯理她,誰的孩子誰心疼,老妖婆只是嫌棄是個女孩罷了。

  在醫院裡打了一針,拿了一包藥回來後,就忙著給女兒換尿布,拉屎了。養孩子可不就意味著成堆的麻煩。女孩光溜溜的被扔在床上,小手小腳八爪魚般都張了起來。

  何琳正在衛生間清理,忽然聽到天勤知了般猛地哭叫,極不正常,沖出去,就見大龍的小胖手正在女兒的雙腿間摸索。做母親的吼叫一聲奔過去,一巴掌把男孩胡嚕到地上,認真檢查了女兒嬌嫩的私密處,萬分心疼的抱在懷裡,怒火在心中熊熊燃燒,那一刻一年前胡奶奶家小孫女甜甜的遭遇在她腦海裡翻騰,恨不得再上前踢他幾腳。

  大龍哇哇大哭不止,正在好奇看電腦的招弟馬上跑出去跺著腳大聲喊:「奶奶,嬸子打我弟弟了,把大龍打哭了!你快來呀!」

  老太太從她房間裡跑出來,沖到樓上,一路喊著:「俺的孫子啊,打哪裡了?叫你王八羔子到處亂跑,不讓你上來你非上來……」然後在兒媳婦眼皮底下拉著撅著屁股又哭又打滾的孫子,但男孩就是不起來,哭聲也更大了。

  一旁的招弟也哭起來,邊哭邊對奶奶說:「嬸子打了大龍的頭,一巴掌打過去了……」

  王老太太蹦地起來,對冷漠的二媳婦濺著唾沫:「你打他的頭幹啥?一個吃屎的孩子,幹了啥天大的事你就一巴掌乎他腦袋上?打憨了咋辦?這是俺王家的一課獨苗,長子長孫,你生不出兒子就打別人的?」

  何琳無法掩飾自己居高臨下的目光,冰冷而生硬的語氣:「都給我死下去!別杵在我樓上,嚇壞我女兒!」

  老太太更加不幹了,手指著何琳,「傷天害理!心如蛇蠍,多毒呀你!現在不容人,將來人也容不了你!就別給自己積德!你也是當娘的人,人在做天在看,別怕報應,報應不到你身上你等著看報應到誰身上……」

  「你這該死的老妖怪能不能給我滾下去……」何琳突然歇斯底里,聲音震得自己耳朵都嗡嗡響,女兒差點脫手出去。就聽見天勤哇哇大哭。好一會兒,她忙著看女兒,再抬頭,婆婆、大龍、招弟都不見了,樓下傳來小聲嚴厲的指責聲。

  傳志下班了,老太太在客廳裡叫住兒子,祖孫三個一起哭,「傷天理,打俺大龍,一點的小孩,哪能禁得住大人的巴掌?單打腦袋,這麼一點的小孩打憨打傻了你說怎麼辦?打狗也得看主人呐……」

  傳志忙跑上樓,卻不見人影,一轉念,馬上跑到當倉庫使用的三樓,就見何琳抱著天勤一動不動站在窗前,呆呆地望著窗下的地面。

  傳志悄悄走上前,一把抓住老婆的肩膀,克制住聲音:「我抱她,你歇歇……」

  何琳突然像個孩子,淚如雨下,坐在地板上哭了起來。傳志馬上把全部窗戶關死,把老婆扶回臥室,把天勤放在她懷裡,下樓默默給一大家子做飯去了。

  樓上的何琳抱著九個月大的太年輕垂淚,樓下的老太太抱著一個二十一個月大的大龍流淚,兩撥人都在爭取一個人的同情和憐惜。傳志發現自己不能站在任何一方,索性誰也不管,刀片切土豆,切的「叨叨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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