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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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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聲情並茂,把自己的強勢和民間智慧演義得惟妙惟肖。傳志樂了,何琳也樂了,沒料到老太太還有這麼一把橫勁。老太太也很得意,「俺撒潑了一上午,下午你哥就給放出來了,沒罰款。罰款誰交呀?晚上照樣去偷!這些樹都是當年俺們栽的,去一裡地外挑水,一天就給幾個饃饃頭,長成樹了給他們這些傷天理的!你不知道咱村裡這次從小樹林裡發的財,勞力多的人家都趕上兩年地裡的收成了。咱人少,憑你哥一個人瞎折騰,還折騰來幾百塊呢!」然後歎口氣,像是懷念一個發財機會的逝去,「現在都砍光了。以前有樹擋著,看不見西莊的人家,光聽見狗咬,現在也能看見了。公家的狼群走了,你哥現在就每天拿著鐵鍁、鐝頭,刨樹根。周圍村裡都來刨,定期有廠家來收,也能造紙……」 何琳有點難過,北京就是缺水的城市,北邊的沙漠就快推到家門口了,卻仿佛看到老公老家西邊那片珍貴的樹木正一棵棵轟然倒下,塵土飛揚後是趕盡殺絕、斬草除根後光禿禿的荒涼景象。真沒想到那片在秋天深一簇淺一簇不同層次的美麗樹林會在短短三年內遭到這種命運。 回到娘家後,何琳把婆家村裡偷砍樹的事添油加醋講給父母聽,當然沒忘站在道德高地上批判:真是野蠻、貪婪、愚昧,以顛覆普羅價值觀為樂的自私、混亂又原始的農村現狀! 老何聽了沉默不語。她母親站在「教授」級別上卻發出了不同論調:「農村人生活太窮,也太苦,放任何人幾代人都這樣也得去偷去搶。首先一點便是財產權不明,農村人有什麼呀?祖祖輩輩生活了幾千年了,到了現在都沒有土地所有權,除了一家一個剛能遮風擋雨的窩,他們真正擁有過什麼呀?也別笑話別人貪婪愚昧,大環境如此殘酷,你不能要求個人的品行操守嚴謹端莊。這些人得活著呀!何琳,以前的事就算了,想過日子就追究不起,以後你也別笑話你婆婆落後,也別因此看不上她,那不是她的錯。是她的錯,她的錯也有限。」 她父親也說:「你婆婆能過來照顧你就不容易,別那麼多事挑剔人家,站在老太太立場上想想,她這一大家子挺難的。你們就是觀念不一樣,真比起優缺點來,你還真比不上人家,起碼把你放在那個惡劣的環境裡,你能怎樣?」 於是何琳悶悶地從娘家回來了。小姨出去玩了,找一個同盟者還真難。 14 老太太給媳婦煮了白白的大米粥,鹹菜切得細細的,揪了幾片香菜葉放去,綠油油的怪好看。 現在何琳不用等誰了,餓了就吃,量少而頓多,粥又不經餓,加上吐,基本上就是想起來就吃,轉一圈就吃,像過共產主義社會似的,供應充足,按需分配。有一度何琳沾沾自喜,雖胃不舒服,但生活不錯呀,就是消耗的絕對值低了點,大米不值錢呀。 到了晚餐正點,有點不平衡了,婆婆精心給兒子燉的瘦豬肉,還清炒了一個豆腐,滿桌誘人豐盛。加上老太太毫不遮掩地疼兒子,把瘦肉、小豆腐塊夾到傳志碗裡,夾成小山。何琳受不了了,湊上去吃。傳志疼老婆,把自己碗裡的紅肉和嫩豆腐夾給她。 老太太翻了翻眼睛,到也什麼沒說。何琳心裡美滋滋的,心道,你疼你兒子吧,我有老公疼。正吃得津津有味,胃裡又排斥了,跌跌撞撞跑進衛生間稀裡嘩啦地吐,吃進去多少,吐出來多少。傳志跟過來,關切地,「沒事吧老婆?」 婆婆用眼神把兒子拉回來,「很自然的事,女人懷孩子誰不這樣?吐得越多,孩子越好,害喜!」 「醫生說何琳體質比一般人敏感。」 「城裡人幹活少、不鍛煉的原因。農村人天天忙得顧頭顧不了腚,誰有閑功夫這麼在意自己的?當年我生你們五個的時候,都沒啥感覺就過來了,想找個地方歇一歇來,有那個閒時間不?現在就是生活好了,不用出力了……」 傳志:「娘,別說了,聽到又該不高興了。」 「唉,兒啊,你是變成城裡人了!」 「現在不是非常時期嘛。」 「啥非常時期?女人生孩子還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想當成大事就是大事,想不是事又有什麼事?」然後輕聲歎了一聲,「這麼早就不上班了,天天在家吃了睡,睡了玩,玩了吃,還讓人侍候著,現在的小孩忒會享受了!」說完,把盤裡的紅肉全夾給兒子,「你快吃吧,吃了不疼瞎了疼。懷孕的頭幾個月就得喝稀粥就鹹菜啃窩窩頭,小孩坐得壯實,想吃別的也是浪費。」 傳志抬頭,看見何琳搖搖晃晃出來了,小聲關照母親:「別說了。」 老太太也小聲:「是個人都長著嘴,說一句也不讓說啊?」 何琳此時正受生理激素的控制,滿腹情緒和多疑,看到老公那娘倆一唱一和的姿態,心道:行,又在背後說我是吧,不就是吃了你兩肉嘛,心疼成這樣,還不是花我的錢買來的!小氣。一來准沒好事,天生事兒媽。 不過那天火氣都不太沖,只在心裡過了過,沒燃起來。雙方還沒熟稔吧。 第二天,傳志一早就上班了。老太太也了個大早,煮了粥,切了鹹菜,自己隨意吃了點,沒在客廳坐著看電視,出去悠悠搭搭找屋前屋後的街坊說話去了。 何琳餓得後背貼前胸了,光著腳丫起來,到廚房,一掀蓋,好嘛,一大鍋豬食似的,喝上三五七八天沒問題。餓呀,先來半碗吧,吃了一半就特想吃番茄炒雞蛋,突然湧上來的想吃想瘋了的勁頭。乖,卷起袖子自己做。用了兩個番茄,兩個雞蛋,沒放油,炒得粥似的,多半碗,皺著眉頭吃光了。上樓時,從樓梯的窗戶裡看到婆婆正與胡大媽語氣激昂地聊天,手指頻率很高地指向自己兒子家,手指一點一點的。何琳一口咬定都在大倒苦水,聲討自己媳婦釋放委屈呢,這氣氛正像自己與小雅在一起十有八九的話題是聲討自己和對方的婆婆差不多!出了偏差她敢把腦袋割下來。 何琳也不用割腦袋,女人的多疑和直覺總是以大量事實為基礎的合理推測,且多半都有準星。 胡奶奶說:「老姐姐,自從你上次回去後,我也坐不住了,不想待了,不想與她們生氣了,侍候著這一窩子還氣得心窩子疼,自己收拾收拾回老家該幹嗎幹嗎去唄,心寬體胖說不定再多活幾年!」 老太太:「俺也不想在這裡待,城裡樓上樓下,人多鬧哄哄,水電都要錢,花的錢多硌得腰疼,忒不習慣。還不是老二家懷孕了,嬌氣,有點小反應,俺老二非叫來不可,侍候媳婦。要不是為了俺兒下一輩人煙,說什麼俺也不來,兒子不願意,一天八個電話地催!」 「兒子讓你來,肯定媳婦也願意,既然是請的,你就住著唄,你家地方又寬綽。不像俺家,客廳裡打折疊床,還拉簾子。你跟著你兒子算享福了,在北京有這麼一所房子,還有啥心操?就差媳婦生個大胖小子了。」 王老太太一半得意一半擔憂,「一直想要胖小子呢,誰知肚子能爭氣不?」 胡奶奶沉下了聲音:「不試試那個偏方?」 「俺想試,可媳婦這兩天沒頭的雞似的,動不動就有找事的愣勁頭……」 「讓你兒子試啊。」 「嗯,哪能讓他知道,現在年輕的小孩有幾個相信這個的?都以為能的上了天了。俺說俺大孫子因為喝了這個藥水懷上的,沒一個信的。」 「大兒媳婦也不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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