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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媽,怎麼不叫我起床?」敏知埋怨。母親笑了笑:「你累成那樣,我怎麼忍心?」見女兒鬱鬱,忙說,「我跟你爸看春節聯歡晚會,不知道多開心。不過你們年輕人肯定不愛看。」

  敏知笑了,跳起床來洗漱化妝,走出客廳神清氣爽的抓起車鑰匙,招呼父母:「走,我們一家出去兜風。」母親嘟囔著:「外面到處是人,犯不著跟人擠。」父親倒笑眯眯:「擠就擠,過年麼。你也愛較真,擠就是樂趣之一,熱鬧啊。」

  才說著話,破曉拜年的電話就來了。敏知一面接聽,一面挽著父親的手走了出去。也許是睡飽了,突然覺得心中塊壘消散了許多,想著要是能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破曉回去之後也很開心,每次他那裡總是熱鬧成一片,說話也感覺比平日放鬆愜意,有時還帶著醉意。後來敏知改為下午給他電話,發現他要到兩三點才起床:「一回來,全是同學朋友聚會,每天都喝到淩晨四五點,醉得不行。」

  敏知笑著叮囑:「小心別把胃喝壞了。」掛了電話,允許自己有一分鐘的遐思,懷念自己山明水秀的家鄉和同學朋友。說不羡慕破曉,那是假的。可是立刻又收了心神,雄赳赳氣昂昂的從衛生間走出去,投入新一輪的戰鬥。

  元宵節的晚上吃了湯圓,母親說:「何破曉回來了吧?你跟他的事情,還是要談清楚才好。拖得時間長了對你們都沒好處。」

  又來了,敏知的頭立刻漲得有兩個大。剛吃下去的湯圓此時膩得發慌。

  母親卻沒有像以往那樣循序漸進諄諄教誨,遞了個眼色給父親,父親就笑眯眯的接口:「我跟你媽媽商量好了,後天就回去。」

  敏知大吃一驚:「不是說好呆到三月中的?」

  「你的工作太忙,還要分神來照顧我們,陪我們,這怎麼行?」

  敏知還有些傻愣愣:「你們在我好吃好喝,真的。」

  坐在一邊一臉嚴肅的母親樂了:「你本來三餐在公司解決回家就可以直接睡覺的,現在還得多跑幾趟。週末也得操心。我們讓你更忙,以為爸爸媽媽看不出來?」

  敏知呆住,她以為她已經做得天衣無縫,沒想到還是被看穿。

  說實話,她不是沒有希望過父母能夠早點回去,讓自己松一口氣。哪怕就在剛才,都覺得鬱悶得還不如不回家。可是此刻心底卻隱隱好像被針紮一樣,慚愧,歉疚,不舍,統統湧上心頭,一個字都說不出。

  母親歎口氣:「敏敏啊,其實爸爸媽媽不是想逼你,我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們只是想早點看見你結婚生子,趁還有能力的時候幫你照顧孩子。父母老了,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以後未必可以幫到你,這是我們唯一可以做的了。」

  胸口又酸又漲,想要忍住眼淚的感覺最為難受。敏知別過頭去,生怕父母看出異樣,克制住哽咽:「媽,你說什麼呢?你們身體健康平安,就是對我最大的幫忙。」

  父親摸摸她的頭髮:「這兩天我也給你媽做了工作。我們也想通了,你大了,有些事情我們雖然急,也急不來。不過敏知你問問自己,何破曉真的可以給你你想要的東西麼?」

  「他也不容易。他其實做得很好了。爸,媽,我們其實正式在一起也就不到一年,真的太操之過急。我自己也是這麼覺得的。」

  父親笑了:「生活不會停頓下來,給你一個專門的時間讓你專門的去想,充分準備好結婚,生子。關鍵還是看兩個人彼此的誠意,你們對這段感情的期許,和以什麼前提在交往。不過敏知,你沒聽懂爸爸的意思,我們現在不是說結婚的事情,而是單純說你們倆的關係。」

  「有些時候吧,兩個人不能在一起,也不是說誰錯了,就是不合適唄。性格不合適,時間不合適,都有可能。我跟你媽媽也曉得他有壓力。敏知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應該自己能想明白。他再優秀,再出色,給不了你想要的生活,有什麼意義?爸爸媽媽不想你總遷就容忍他。其實看得出來,他也在一直遷就容忍你,都累,都不容易。家庭應該是讓你們快樂放鬆的地方,回到家就高興。這一點上,」他看了母親一眼,「其實我們沒做好,就更希望你的小家庭能讓你有這樣的感覺。」

  父親一向不在家裡發表太多的意見,可是這一次他說了很多,母親反倒成了那個一直坐在一邊點頭附和的人。

  末了,他說:「不管怎麼樣,這只是我們的意見。我們還是會尊重你的選擇。」

  父母回家後高瞻也回到了北京。他送喜糖過來,敏知一眼就看到他胳膊上的黑紗,心沉下去,接過喜糖,輕聲說:「節哀。」他笑了笑,語氣裡有幾分豁達:「老人家走得也算喜樂,是種福氣。她不希望做晚輩的太傷心,我們也會照她的意思做。我就是遺憾以前沒時間多陪她,以後還是得經常回家看父母。」

  敏知立刻想到那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那個晚上,敏知回到家,打開門一片漆黑,沒有燈光和絮叨等待著她。她拉開冰箱門,冷藏室裡整整齊齊的放著母親親手包的百來個餛飩,她坐在廚房地板上,像個孩子一樣哭了。

  大學同學又一次聚會。班上一對從大學就開始戀愛的同學趙凡韓英笑眯眯的給大家發喜帖。韓英春節過得太好有些發福,男人們拼命拍趙凡的肩膀:「奉子成婚吧?」雙方大窘都說不是,起哄聲還是一浪高過一浪。玩夠了該捉弄別人,有人摸著下巴看破曉和敏知:「我說兩位金領,啥時候辦個超一流的婚禮也讓我們長長見識。」立刻有人接口:「花車至少林治以上級別?」

  破曉擂旁邊那人一拳:「消遣哥們兒呢吧?您在股市上掙的錢也夠我一年工資了。」「靠,別提了,這兩天又全賠進去了,我算是想明白了,還是高薪來得可靠,我要是能撈回本,還是得跳槽,累點也沒關係。你跟李正雲幫把手,就算不去你們公司也幫我打聽打聽。」一提到股市和工作,飯桌上立刻熱鬧了,一片七嘴八舌。

  回去的路上車裡暖氣太熱,敏知稍微開了點窗。冷風吹進來,有些發沉的腦袋也清醒了不少。破曉握住她的手:「餓不餓?你們幾個飯桌上嘀嘀咕咕,沒怎麼吃東西吧?」敏知笑著說:「她們話多,我倒埋頭吃了兩碗米飯。韓英不是抓衛穎的壯丁麼,就她最閑。給她一個單子列要做的事情,衛穎一看就發毛,足足十頁,在那裡嬉皮笑臉的跟韓英討價還價。韓英比她彪悍,把她罵得狗血噴頭,你是沒聽見。」

  「是啊,結婚是特別麻煩勞累的事情,像我們這麼忙,哪有時間精力?」

  敏知一愣,立刻就想起父親臨走前說過的話。她已經徹底的把這件事情放開不想了,卻在此刻真切的意識到,破曉一直在想盡辦法的逃避這個問題。

  「我爸爸媽媽走之前說了,他們會尊重我們的選擇。我們的確不用著急想這個問題。」她寬慰。他的如釋重負落在她眼裡,第一次,她意識到他們的問題比她想得要複雜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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