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 | 上頁 下頁 |
二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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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我到的時候,青青還真老老實實地呆在芳華的包間門口。看不出來,她還是一個值得信賴的姑娘。不過,這不是磨嘴皮的時候,我只是簡單地問了一句「在裡面嗎?」「在。」「一個人?」「一個人。」 我推門就沖了進去,大步流星。芳華喝得面若桃李,目光迷離。沒想到,她居然在唱F4的歌——《流星雨》——「帶你去看流星雨落在這地球上,讓你的淚落在我肩膀」;而且還唱得那麼百婉千轉,催人淚下。 48. 出乎我的意料,芳華根本沒有任何堅持就跟著我回家了,好像她就是在這兒坐著等我把她領回去似的。到了家,她也沒有再和我有任何對峙摩擦,一頭栽倒在枕頭上就睡著了。倒是我,進退兩難。是留下?是走?是給胡高打電話?他一定還在桑拿房,手機根本沒有人接。後來我決定像一個正人君子似的,抱一個枕頭去沙發上睡。枕頭拿起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信封。信封裡有一套鑰匙,這是我當初給芳華的;還有一封短信,這是她臨走前留給我的。 49. 「我想也許老天是愛我的,讓我早早地離開人世,我永遠也不會老態龍鍾。你曾經說過,要愛我的每一根皺紋,你食言了。我恨你,我不原諒你,無論是我生前還是死後。」 這封信既沒有抬頭也沒有落款,寥寥數語。想到芳華寫這幾行字時的絕望,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心像被針紮了似的,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的感覺了——淚盈於睫,心如刀割。 她睡著了嗎?我猜她一定沒有睡著,或者她在哭著睡、睡著哭。芳華,你要我怎麼辦?要我重新愛上你嗎?你為什麼要做一件難度這麼大的事?如果一個人的生命只剩下半年,這個人是不是會神經錯亂,以致做出正常情況下根本不可能做的事情? 50. 「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 一男一女,同撐著一把傘,他們沿著校園的跑道,並肩而行。跑道400米一圈,他們從黃昏走到半夜。天上下著雨,那是幸福的毛毛雨,自天而降,滋潤著他們心中的愛,那愛像春雨中的草,芳草萋萋鬱鬱蔥蔥。 那個男的是我,19歲;那個女的是朱芳華,17歲。我們說過的那些話,在風中,在雨中,在黃昏的校園,在空無一人的操場,沒有留下一絲痕跡。我們都說過什麼?我記得我們是談過理想的,也是談過人生的,雖然那些傻話大部分都被我忘記了,但是我記住了她曾經跟我說過的她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兩個夢想——第一個夢想是做一個黑幫大姐大那樣的人物;第二個夢想是成為黑幫老大的「馬子」。她的第二個夢想給了我很大的壓力,為了接近她的「夢中情人」,我在那一年特意選修了摔跤,而她,則令人難以置信地選修了跆拳道。她瘦瘦小小,楊柳細腰,練得身上常常青一塊紫一塊。她氣勢洶洶,殺氣騰騰,以為自己是紅顏殺手,其實最多就是一卡通「射雕」。 我們是有過快樂時光的。 學校離圓明園不遠,曾經有一陣,我們常常到那兒去,找一塊空地切磋「武藝」。冬天,圓明園沒什麼人。我們都穿著厚厚的羽絨服,像兩隻大企鵝。比賽規則是朱芳華定的,她可以使用任何方式進攻,因為她的專業是跆拳道,所以拳打腳踢怎麼都可以,但我因為學的是摔跤,所以除了抱住她把她摔倒以外,其他一切動作都是犯規。 儘管沒有觀眾,但是朱芳華善於把氣氛搞得極其熱烈,她首先用樹枝在地上畫一個圈,當作場地,然後我們雙雙退到場外15米處,排成一字縱隊,她在前面我在後面,接著,她嘴上喊一聲「現在請運動員入場」,之後立刻舉起雙臂,跑進場地,仿佛有成千上百人歡呼她似的,特像回事地向所有方向招手致意,精神飽滿神采奕奕。我這個時候依然站在場外,擔任現場解說的任務。我得說:「剛才出場的是索命鴛鴦朱十三娘,這是她的第十場衛冕冠軍賽。」等她風光夠了,站到一邊,我略為羞澀地舉起一側手臂,跑進場內,做場外解說的朱芳華這個時候往往會信口胡謅幾句:「現在出場的是螳臂擋車許大麻子,觀眾在喝倒彩,『下去波』的呼聲不絕於耳。」 再然後,往往是我還沒站穩,她就窮凶極惡地撲過來,還真別說,有模有樣,有點俠女十三妹的范兒。只見她左一個餓虎撲食,右一個黑虎掏心,兩隻胳臂跟吒吒腳上踩的風火輪似的,呼啦啦的,嘴上還不閑著,不停地說:「不許用拳頭,你犯規了,扣十分」;「好,踢中對手膝蓋,加十分」;「打中對方肘關節,得分!」反正得分加分都是她,眼看她越戰越勇手腳並用,我瞅准工夫,一把將她淩空托起,就地旋轉,這個時候,四周就會響起她的大呼小叫,好像毛片中的高潮,方圓十公里的烏鴉都被驚得振翅高飛,空氣中到處是翅膀的聲音和「呱呱呱」的老鴉叫。 「說,服不服?要不給你扔出去了!」我高度亢奮,仿佛自己是一個力大無邊的聖鬥士。 「不要啊,不要啊!」朱芳華叫得像只發情的小野貓,聲情並茂天衣無縫。 我聽了她的求饒,更要多轉幾圈,以尋求更大的刺激。現在回憶起來,好奇怪,為什麼冬季的圓明園沒有一個人?我想朱芳華那種摻雜著高度興奮、無比誇張的求饒聲至少能傳出好幾十裡,怎麼沒有人跑過來看看發生了什麼事?任憑我們在那些冬季的午後盡情揮灑我們的青蔥歲月? 我們是有過快樂時光的。 夏天的傍晚,朱芳華喜歡拉我到圖書館前的長椅上坐著。那裡環境幽雅,草長鶯飛,四周樹木環繞,蚊蟲飛舞。幾張有限的長椅,一到夏季就供不應求。為了滿足朱芳華對浪漫的需要,我往往要在同學們都擁擠到食堂吃飯的時候,揣上兩個幹饅頭就屁顛屁顛地跑去占那些空出來的椅子。我一個星期總要有幾個晚上這麼做,只要那幾個下午朱芳華去洗澡。我們學校的澡堂在一座兩層樓上,男生在一層,女生在二層。夏天的時候,女生洗澡的隊伍常常從樓上排到樓下再沿著一層轉好幾個圈,有的時候,甚至會轉到門外。所以,一般女生洗一次澡光排隊就要30分鐘。 夏天洗澡對於女生來說是一項大工程,朱芳華每次去洗澡,我也會去,可是每次都是我完事出來了,她還在排隊。我們學校好些男生給自己女朋友獻殷勤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伺候女朋友吃飯,尤其是女朋友因為洗澡耽誤了去食堂,身為她們的男朋友,就要早早地到食堂排隊,再把飯菜端到宿舍裡等女朋友出浴之後共進晚餐。我不這樣,朱芳華也不喜歡這一套,她寧肯我在別人都蜂擁到食堂吃飯的時候,一個人早早地去占圖書館前的那些長椅。 那些寂寞的青春時光,我獨自坐在夏季黃昏的校園,等待我青春的戀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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