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我是不是你最疼愛的人 | 上頁 下頁 |
一五 |
|
「你平常中午吃什麼?」 「我?在公司吃盒飯。有的時候跟同事出去吃點亂七八糟的東西。」 「什麼叫亂七八糟的東西?」 「比如說「不見不散」的套餐,什麼海南雞飯呀,鐵板牛排。」 「哦。」芳華點點頭,不說話了。 我自己倒了一杯水,拿在手上又放下。芳華徑直走到臥室,打開衣櫃門,一件一件地挑衣服。過一會兒,她穿好了,是一款湖綠色的繡花旗袍,脖子上套一件式樣簡單的墜子,腕子上拎一個織錦緞的小包,膀子上搭一條鵝黃色透明的輕紗,亭亭玉立,嫋嫋動人。 「你請我出去吃好不好?」 「好,好,不過你穿得這麼正式……」 「怎麼了?」 「我是說萬一被你老公或者什麼其他的人撞見怎麼辦?」 「我老公?他今天不在北京。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在京沈高速路上,正朝著北戴河方向狂奔。」 「你怎麼知道的?」 「他幾天前就定下來的事情。」 我意識到,也許朱芳華就是為這件事情才跟她老公吵翻。我能想像出朱芳華的憤怒,換了我,也會憤怒——如果我是一個得了絕症的女人,如果我馬上就要做下一個療程的化療,而我的老公居然告訴我要到外地去做一個活兒!什麼活兒比自己老婆的生命更重要? 當然,話說回來,也要分是什麼樣的活兒和什麼樣的老婆。像我,在北京CBD的一幢寫字樓裡上班,老婆在溫哥華的一棟房子裡生活,孰輕孰重,清楚得很。 27. 芳華說想吃日餐。她說建國門那兒有一家日餐不錯,人少,環境也好。不過,她沒有把停車問題考慮進去,所以我們到了地方,花了很長時間找車位,最後,索性鑽到賽特大廈地下,真還不如打車出來方便。 一出電梯,又是青青。不過,這次她看起來像一個帥男孩——圓領白襯衫,緊緊窄窄的珠灰色西服小上衣,簡簡單單地敞著,裡面是一件深V型領的黑色粗紡連衣裙,裙擺很短,也就是勉勉強強過了大腿根,黑色透明絲襪,一直到膝蓋的長筒單靴,脖子上打著一根效果誇張的黑領帶,領帶夾的位置很高,起著強烈的裝飾作用。她的頭髮服服帖帖地梳在腦袋後面,一張臉乾乾淨淨地露在前面,深色眼影深色唇膏。我吃驚得說不出話來,只喊了一聲「青青」就傻站在她面前。 那笑容好自然啊!像一朵冉冉開放的芙蓉。 「怎麼又碰上你了?」青青說話的樣子讓我想起一個成語「胸無城府」。我也是活到現在這個歲數,才明白什麼叫「胸無城府」,這個詞包含著有城府的人對無城府的人的羡慕。我知道我已經是一個有城府的人,聊以自慰的是,我的城府僅限於「自衛」,不像有的人的城府,主要用於「侵略」。跟那些「侵略型」的人交往起來,就像在佈滿地雷的叢林中散步,你得時刻警惕著,稍微不慎,就是掉胳膊掉腿掉腦袋。我這麼多年,混跡於鋼筋水泥的叢林之中,放眼望去——單位就像一座猴山,從上往下看,全是笑臉;從下往上看,全是屁股;左右一看,全是耳目——我雖然可以算是初步掌握了「排雷技巧」的工兵,但是我還是厭倦這種無休止的人際紛爭。 我知道有很多人是討厭青青這樣的女孩子的,我在二十多歲的年紀,也討厭青青這樣的女孩子,認為她們野心勃勃,但現在想一想,她們最多只能算得上是有心計。但心計和城府怎麼能是一回事呢?心計就像一個人在下棋,他只要是移動棋子,就在琢磨著怎麼贏對方,是一種比智商的遊戲;但城府不是,城府是坐山觀虎鬥,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鬥心眼的人比的是誰更狡猾;而玩城府的人比的往往是誰更無恥。朱芳華在這一點上,跟我意見一致,她也同意青青這樣的女孩子最多只是攻於心計,想趁著年輕貌美撈世界,玩得起也輸得起,願賭服輸;和另一些「城府深深深幾許」的女人比起來,她們真的是「要得不多」。我知道朱芳華指的另一些女人是誰,她是在說溫秀玉。的確,溫秀玉是另一些女人,她們不是以強勢出場,她們有耐心,她們善於步步為營,為了達到目的,她們可以等,哪怕是十年,就是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十年。唉,我為朱芳華歎息。她在人生的第一場戰役中,屬於戰敗國。 「晚上有空嗎?」青青是一個好相處的女孩子,和她在一起,不會冷場。她善於開始,善於過度,還善於很好地謝幕。唉,我真希望朱芳華在這方面有青青的一半兒也好,和朱芳華在一起就像在健身房練舉重,百上加斤,太沉重,而且稍有不慎,就容易肌肉拉傷。 「今天晚上有個大『啪兒』,一起去吧?」青青管「PARTY」叫「啪兒」。 「哦,我約了朋友。」我隨便找了一個藉口。 「不,不,我們可以一起去。」朱芳華沒頭沒腦地插進來。 「好啊,7點,在呂西安的酒吧。你知道怎麼走吧?」 「呂西安?哪個呂西安?」 「就是那個陝西農民,有藝術理想的藝術青年,追求藝術沒追求上,改追了美院教授的女兒。」 青青一面說一面往電梯裡走一面做出可愛的拜拜姿勢,那是她完美的「謝幕」。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青青的這種「謝幕」風格,而不喜歡所謂「蒼涼的手勢華麗的背影」。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朱芳華鍾情於後者,她總希望人家能把她留在記憶深處,最好是用一個水晶瓶裝起來,看的時候捧在掌心裡,一面看一面淚盈於睫。我甚至認為正是她對感情的這種唯美主義的要求,直接導致了我們的分崩離析。我記得她曾經跟我說過:「我寧肯要你一輩子想我想得心痛,也不願意就這麼和你庸俗瑣碎地過日子。」其實,何苦呢?不知道這麼多年,她有沒有為此後悔過? 28. 我是不喜歡日餐的,但也不討厭。王小西最怕陪女孩去吃日餐,他有一次開玩笑說:「『日』我所欲也,『餐』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餐而取日也。」他說在所有的「餐」中,唯日餐最為頭痛,形式大於內容,吃起來太累,得端著;喜歡日餐的女孩也一樣,往往太重視形式,總拿著個勁兒,一到關鍵時候,就玩「顧左右而言他」那一套,裝小女生,好像你約她出來,就是為了跟她吃生魚片。聊起天來也累,她們的話題表面上聽起來很豐富,有點像日餐館品種繁多的壽司,其實沒有什麼新鮮的,哪家日餐館沒有幾十種乃至上百種壽司,還不都差不多?弄點生魚弄點飯團弄點紫菜,卷吧卷吧,放在旋轉臺上轉來轉去,讓你很有食欲,其實吃到嘴裡還不是差不多的東西?王小西給那些喜歡旋轉壽司的女孩兒歸了一個類,叫「虛假繁榮」,還真有點傳神。 「你想什麼呢?」朱芳華坐在我對面,冷冰冰地問我。她那模樣做派,跟日本綠芥末還蠻搭調的。 「沒想什麼。」我趕緊正襟危坐。 「我真希望我能像青青那樣。」她多心了,其實我並沒有在想青青,我是在想她,想她朱芳華為什麼會喜歡日餐。 我忍不住歎了口氣,心說:「你又不是沒有年輕過。」 「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朱芳華眼睛從我臉上掃過去,像刀子一樣的眼神。 「我想什麼了?說出來聽聽。」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