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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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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咋可能要車呢?要車幹什麼?給司機說我回家?回家做什麼?回家偷生?偷偷地活著,死皮賴臉地活下去,行嗎?能嗎?活下去又有啥意思,婊子一樣的活法算啥東西,還有啥臉活下去呢?我越想越傷心,越想越不能自控,只有死,只有死才能把所有的恩怨結束,我哭著,訴著: 「外公,你就自顧吧!別指望我了,不,不能給你報仇了。誰叫我是個女孩子呢!外公,你就罵我吧!恨我吧!恨我無能,恨我沒用,恨我不該走進這種地方,恨我不該上了賊船!外公,我不知道會,會遇上劉飛,真的我不是想學壞才來這裡,外公,我,我沒—法—子……」 我的心千瘡百孔。 死,只有死。我拿定了主意,也只有這條路能走下去,別的,全是絕路。 我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什麼位置,是什麼地方,卻看到了眼前有面陳舊的大門。我站了下來,從大門進去,進去就能爬上這座樓頂,跳下去就會了結了這條汙髒了的生命,了卻所有恩怨!我走進了大門,一塊破爛的照碑橫在面前,「為人民服務」五個大字出現在眼前,心酸又湧了上來,忍不住哭出了聲音: 「我難道不是人嗎!難道不是人,人民嗎!難道……」 「誰呀!」我的哭聲驚來了看大門的老漢,他問道。 我沒回答。 「找誰呀?」老頭走到了我的跟前,又問。 我依然哭著。 「都啥時候了,在這兒哭啥呢?噢!是個女娃!」老頭邊說邊審視著我,我知道他不可能讓我從這裡上去,更不可能讓我在他的責任區尋短見,又退了出來。 零晨三四點的大街是最清靜的時候,偶爾飛過輛沒尾巴的奧拓車,像只貪吃或者借人靜行賄的大老鼠一溜而去。偌大的城市在睡夢裡纏綿著癱瘓了的情緒,只有霓虹燈不知貴賤地忽閃著,引誘著欲望中的人們朝它的產品靠近,努力把貪婪的「色情」之光傳導給視覺,其餘的全是昏黃和黑暗。 失去時才能覺得它的可貴,這是常理。我忽然羡慕起了正在睡夢中的人們,也許這個都市此刻只有我這個鄉下妹遭此不幸,也許只有我們這些不是妓女的妓女才會遭此不白之冤!我不知道,在這樣的城市,在這種說不清,弄不明的塵世裡,哪個地方,哪條巷子,哪個不被人關注的角落,還有一個,一個和我一樣的,同病相憐的鄉下妹,被那些強盜、流氓欺辱……我又聯想到了初來乍到時軍區招待所那張並不溫馨的床鋪,還有火鍋城不省世事的姐妹,此刻,她們都睡了,她們更不會知道,一個無依無靠,無處申訴的柔弱女,還在這條陰森的大街上痛不欲生,淒天呼地呢!悔恨的眼淚又止不住了! 我一步也挪不動了,身子完全散了架,靠在了路旁的垃圾桶上,眼睛依舊四處望著,尋找什麼,生存的希望,伸冤的頭緒,都不是。尋找著能爬上去的高樓,也許是吧!我亂極了,茫然極了,和擠公共汽車一樣,有座沒座一擁而上地亂擠著。 「垮」的一聲,垃圾桶被我靠倒了,蓋子「軲轆轆」地滾出了一米多,髒物倒了出來。我怕了,被人看見了又是麻煩。我慌忙起身,卻沒走開,我望著散在地上的垃圾,出現了種奇怪的想法——漂亮的外表,污穢的內臟,美麗的城市,畸變了的…… 我沒有了眼淚,沒有了怨恨,也沒有了為外公報仇的決心,只有一個主意——死。以此證明自己是清白的,不是婊子,不是不知羞恥的壞女人,不是…… 我禁不住又一次失聲地哭了出來。 昏朦中,周圍站了很多人,各種各樣的人,議論著,諷嘲著,謾駡著。 「那種女人活著做啥,早死早生,下輩子再做人!」 「也是,賴著臉皮有啥活頭!要是我,早都死了!」 似乎也有勸說我的: 「死了好,死了好,死了才能證明一切,死了才能說明你是清白的,死了才……」 「死是最簡捷的路,別的都是絕路!」 ………… 亂七八糟的,啥話都有,一個意思:死了好,也只有死這條路最好走。 對,他們說的對,死,以死來證明自己無過,以死來證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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