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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你不懂,企業家和政府官員完全兩回事:企業家的能力是營運,實質是扎實,目的是效益。政府官員的能力是周旋,實質是圓滑,目的是秩序。做官的秘訣在於你的隊站對了沒有,站對了,上司高升了,你跟上『雞犬升天』,站錯了……咳!」他搖了搖頭,「趙書記也得站隊。」

  我好像明白了什麼,又不明白。早到的客人怎麼一會兒找趙書記幫忙,一會兒又來了個趙書記也得站隊,既然那麼麻煩,何必還要難為自己呢!望著牆上的詩一想起鄭板橋的名字,那句「難得糊塗」便游於腦際。忽的明白了,未出土前的竹筍自然的嫩稚無知,抱著一日出土去,志向沖天端的雄風銳氣,所以才有了這句稚筍欲無極,也就是人們說的「無知者無畏」吧。一旦過來了,也就明白了青葉後天還是那麼的高,就是傾盡全力施肥澆水,也不會「沖天端」而認命罷了。

  「你又不是不懂得咋站隊,虧你也在官場混了這些年,這點貓膩還弄不清。」領我來的男人說完,這才掃了我一眼,我忙低下了頭。

  「你真不懂,官場中的人際關係微妙得很,對你笑的人不一定和你是一條線上的,對你吊臉的人不一定就是對手,線兒是暗的,誰也弄不清誰和誰是啥關係,更弄不清相互的深淺,咳,太難把握了。」

  「趙書記這條線兒總是實的吧!」領我來的男人忽然聲音提高了。

  「噓——」早到的男人忙制止了他,「那是從前,從前就是過去,現在要的不是這些,是上邊有人,是錢,咱又沒給人家送多少,就是送了,你能知道誰比咱送得更多呢?」

  「那你再這個這個,走動走動……」領我來的客人用大拇指搓著食指,我明白是送錢給上司的意思。

  我忽然出現了種「原來如此」的想法——當官和才識竟然關係不大,古人都講究考榜眼、探花、狀元呢,咋能說……管他呢!我又接上了詩的第三四句:不識載然朽,但求節出俗。不明明在說不懂得草生草死乃四季規律,秋黃冬枯的無可奈何黃葉去嘛!不是在說竹子一年後才明白了當初的雄心壯志,如此的結果又能如何呢!只能求己堅韌之骨節寧折不屈,出眾脫俗了。我深感鄭板橋畫竹詠竹,抒己情志的無奈與世態的可悲可憐,以及他寧為竹而折,不做柳奉曲之做人品質與做官氣節。

  「嗨!能不嗎!」早到的男人差點沒大叫起來。我忙扭頭看去,他的聲音忽又壓低了,「十九萬都出去了,可能有人比咱送的還多,才一直沒啥消息。」

  我雖然弄不懂他們談話中完整的渠管道道,卻能聽出是用錢買官的意思。

   「小姐是哪裡人!為啥要進這個行當呢?」早到的男人可能是怕我聽見了他們的什麼,帶著關心的口氣問道。我沒回答,我不知道該咋回答他才對。

  「像你這樣,人樣有人樣,氣質有氣質的女娃,不去找個正兒八經的工作,為啥非要幹這種事?」他以為我沒聽懂他的話,又解釋了一遍。

  怪事!我尋思著,你咋這麼說話呢?咋就是正兒八經的事?是你們叫我來陪的,又不是我尋著要陪你們,也不是幹什麼壞事,咋能……我真想回他一句,卻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一急,冒了句:

  「這一行怎麼,陪人說說話,掙點錢有啥不好?」

  「只是說說話嗎?多好的女娃,這路走不得!」領我進來的客人一本正經了起來。

  我的目光凝視在了他的臉上,我真不明白,是你挑來揀去地要我來,這陣子咋又勸起我來了。這些人也真是……我以不服氣的心理情緒看著他。

  「說那些幹啥,對於廢物來說,教育也成了廢物。」早到的客人可能看出來了我的不滿,不耐煩地制止了他。

  我的臉一下羞紅了,他在諷刺我,說我是廢物,陪你們說說話就是廢物!我覺得他們才是廢物,才是賊喊捉賊或者說混淆是非的廢物,我想問他們怎麼就不是個廢物,你們不正在送錢買官嗎?一個月不也就那麼點工資,十九萬送人的錢從哪裡來?別說我不是小姐,就是小姐也比你強,小姐在用肉體換錢,用眼淚換錢,用淩辱換錢,你們又用什麼在換錢呢?

  「好啦好啦!你就別煩了,叫你來就是為讓你開開心。既來之,則安之嗎!這女娃多清純,說說話也就過去了,是不是?」領我來的客人又勸起了他。

  「咳!也怪孔老二那幫老東西,編了個『讀書做官』『升官發財』瞎理文化,真是害人不淺。和你們經商一樣,把資投了進去,賺不了錢也煩惱。我們讀書是投資,做官是事業,升官就寄託著發財,也是個經濟效益問題。有一天退了,沒官了還有錢,可這陣子錢也扔了,官還沒個影兒,能不煩嗎!」

  我全明白了,他完全是為升官發財煩惱呢!我聯想到了自己,我是為了報仇的錢在煩惱,領我進來的客人經商為賺錢也在煩惱,這世上看來就沒有不煩人的事。我又不明白,讀書是能做官,做官是靠才華考取!古戲裡的狀元也是考上的。你們卻要站隊,要買官!官能買到還讀書做啥!我正想著,早到的客人卻忽然說:

  「好吧!我先走一步,這事還得抓緊!」說著話站了起來,順手扔給了我一百元。

  「去吧!走正道,年輕輕的。」

  我拿上錢正準備離去,領我來的男人卻叫住了我。

  「記住了,給你一百元是因為你老實,沒給老闆搞效益。」

  我不知道他說的是啥意思,邊走邊想,還是不明白。後來才知道,小姐們一旦被客人選中,吃的喝的一要一大攤,是歌廳老闆安排宰客的托兒和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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