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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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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可能在討飯的生涯中混一輩子,時刻都作著如何掙錢的打算,有錢後又怎麼為外公報仇的計畫。 90年代的第二個春天,那個年代熱鬧極了,像個美麗的燈籠繁華而低俗。十六歲的我卻咋也不敢把本來的女兒身露出人前。我說的不是古裝戲裡的女扮男裝,那是演戲。可我還得用蓬亂的頭髮遮掩我漂亮的容顏。我知道自己無人關心,無人保護,更無人為自己報仇雪恨,只能指望那個愛我的丈夫,只有他才會為我分憂。我暗自發誓:誰能幫我報了仇,我會用心地服侍他一輩子。 女孩子和男孩子不一樣,依賴心理是天性:孤獨感越強烈,依賴心理越嚴重,總希望有個真正喜歡我,保護我,幫我報仇雪恨的男人出現在面前,我不會有任何挑揀的條件,只求他是個男人,是個真正的男人。然而,我卻不能和別人家女孩子那樣大膽顯露自己,把一個成熟的,女孩子漂亮的容顏展現給男人的目光而求得他的欣賞。我也因此常常傷心。 我開始了做傭人的工作,現在才知道那叫保姆。可我沒管過孩子,我的主人也沒有小孩,他們的子女都長成了大人,送去了國外留學。我的工作是洗衣做飯,日常雜務。那個不大的家,看不見的活兒總做不完。我儘量讓主人高興,再累再苦也強裝笑臉把滿意表現出來,這樣,每個月我就可以掙到一百元,也是我一個女孩子能安全生存和暫時安身的出路。 主人姓王,夫人很善良,又有文化,她是個全職太太。在她的教習下我學了不少生字,懂得了不少文化知識。她說妻子要對丈夫唯命是從,女人天生就是愛情的奴隸,就是服侍男人的,她都做到了。她丈夫是那個縣的縣長。在我的意識裡,村支書是這個世上最大的官,最厲害的人,他可以無端地讓一個好人變成「壞分子」,可以讓一個好好的家庭支離破碎。到王家後才懂得了還有管村支書的人。那個縣是個半山區,全靠老天爺吃飯,我是在他們夫妻談話時有意無意聽到的。 在王縣長家裡,我體會了人權的重要和「打狗也得看主人」的涵義。村子裡那些喜歡拍馬屁佔便宜的人,見了我這個小保姆也會賠上笑臉;來主人家裡的客人,臨走前也得給我點頭哈腰地揮手告別。我體會了一個人應得的尊重是什麼味道,我很滿意這份工作。 兩年多時間很快過去了,令我不安的是,我的主人——王縣長老是用種異常的目光看著我,他一回來,我不自主地就緊張,怕他的眼神被夫人看見。儘管夫人對我很關照,具體說很疼我,可在這種事情上,我明白夫人是不會容忍的。 星期五晚上,我剛準備睡覺,夫人忽然喊我: 「香子,香子!睡咧沒有?」我住在二樓的房間裡,關上門的聲音很容易讓聽覺忽視,我隨時都集中著注意力,以免有誤。夫人的叫聲又習慣地傳了進來: 「快起來,老王回來咧,下來做飯。」 我聽清了,不由得緊張了起來,我一聽見王縣長回來就害怕,又不可能不面對他,夫人總盼著他回來,一雙眼睛笑得似條線,我咋可能不歡迎人家呢?我慌忙穿上衣服,朝廚房跑去。 「多做幾樣菜,冰櫃裡有牛肉,涼調咧先端過來!」夫人大聲吩咐著。 「聽見咧,夫人!」 我應承著,順手拉開冰櫃取出了牛肉,抓起菜刀切了下去,「哢」的一聲,刀子卻卡住了。我抽了出來,重新切下去,還是擋住了,掰開肉塊:我愣了,是條黃燦燦的金項鍊。牛肉裡也長項鍊嗎?除非西瓜長在樹上,松樹扯蔓。我忽然明白了,那次我收拾夫人的櫃子,那個手飾盒裡放了一疙瘩各不相同的金鏈子,戒指:白金的,黃金的,寶石的,原來…… 「香子,把牛肉端上來,老王先喝酒!」夫人的催促打斷了我的思考。 「知道了,夫人!」我又忙上了。 我端去了牛肉後,返回廚房做飯,大腦卻咋也不上道,一個勁兒地往那條金鏈子上想。怎麼辦?送鏈子的人不敢明送才用了這個辦法,一定有求于縣長幫忙。這裡做官的都這樣,明著不說暗著拿,還要裝副清廉的樣子給別人看。交出去吧,多傷主人的面子。乾脆不交了。不行,萬一哪天送牛肉的人在縣長面前提及此事,我的飯碗砸了事小,恐怕還得定我個小偷罪呢,張隊長的下場一下又閃了出來。得設法交出去。 我停下了正洗菜的手,拿上項鍊進了客廳,誰知他倆卻沒喝酒,在套間裡「嘰咕」著什麼。我又不能進人家內室,至少我懂得「久別勝新婚」的道理。我站在門口等著。 「十四萬,是十四萬嘛!」是王縣長的聲音,「開始換屆咧,鄉長、局長、他們誰也。……」後邊的話我沒聽清。 我嚇了一跳,十四萬,天爺!天文數字,我一輩子能不能攢下十四萬元都說不準呢!十四萬能把劉麻子殺死好幾次呢!我慌忙退了出來。 「香子,飯做快些!」夫人的聲音驚住了我的腳步,心想著餓了不有牛肉嘛!喝酒的時間我足以把飯做好,你們就…… 我還是安不下心,交遲了別讓人家說咱有貪污嫌疑,還是早點兒拿去為好,我又朝客廳返去。 王縣長剛喝了口酒,沒來得及咽,噙在嘴裡直直地看著我。我的心直發毛,可還得迎上去。他一直盯著我走到了桌前。夫人當然看在了眼裡,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丈夫,說: 「別把眼睛看進去拔不出來咧,縣長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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