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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但是我們需要您來宣傳。」聶冠軍鎮定而坦然地說,「幫助山區農民,這是一個全社會的共同問題,光靠哪一個部門,哪一個人是絕對無法完成的。為了吸引更多的人參與到這個行動中來,我想讓我們飛宇高科先做個表率,這需要你們媒體的配合,希望你們可以把我們作為一個典型宣傳。」

  嶽勝男有些吃驚地看著他,她可能從來沒有遇見這樣一個人這樣直接地提出這樣無恥的要求,她怔了一下,臉上再次露出輕蔑:「你準備捐多少錢?幾千萬還是幾個億?是不是想因此替你們公司省下一筆廣告費?你可以找你那位市委書記的同學幫忙。如果他下了命令,不僅我,整個電視臺都會圍著你轉。」

  「我先講個故事吧。」聶冠軍泰然自若地笑笑,對她的刻薄譏諷恍若未聞,迂回反擊,「子路和子貢都是聖人孔老夫子的學生,兩個人都特別愛做好事。子路看到別人家的小孩掉到河裡,就跳下去把人給救了。那家人感激他,送給子路一頭牛,子路挺高興地收下,殺了牛和老師、同學一起分吃牛肉。孔子高興地說:子路是個好學生啊!從此,在我們魯國,救落水者的人一定會越來越多。而子貢呢,他到楚國去,發現有魯國人被販賣到當地做奴隸,就花錢把人贖回來了。按照魯國的規矩,贖人的錢可以由國家報銷,同時還可以給做好事的人一筆獎金,但是子貢慷慨地拒絕了。結果,孔子說:子貢是個不懂事的學生啊,從今以後我們國家從人販子手中救出的魯國人會越來越少了。」

  嶽勝男沉默地盯著他,一時之間找不到適當的話來反擊。聶冠軍看著她不服氣的表情,在心裡愉快地笑了。有種女人就像核桃,你只有砸碎它堅硬的外殼,才能夠觸及它的內心,像嶽勝男這種女強人,你必須顯示比她更強大的力量,才能夠征服她。在對待女人的態度上,聶冠軍基本上是跟董仲舒、尼采、古龍一個流派,但是他的表情這時候顯得更加坦誠謙遜:「我說這個故事可能岳主任已經明白了,這就是主旋律需要弘揚,必須弘揚。我們的國人一向不習慣做這種事,但是為了表示對岳主任這個節目和岳主任您本人的支持,我願意來做這個出頭鳥,哪怕因此被人譏笑,腹誹,辱駡,只要為了讓山區的農民孩子受益,我在所不惜,無怨無悔。」聶冠軍巧妙地換了主動和被動,厚顏無恥地表白自己的偉大犧牲精神。

  「你以為你這樣說,就能夠哄騙我,改變我對你這個奸商的認識嗎?」岳勝男冷哼一聲。

  「看來岳主任您對我的誤解真是不淺。」聶冠軍歎了口氣,聳聳肩,無所謂地笑笑——這個他認為很瀟灑的動作,在嶽勝男眼中卻是說不出的討厭,「那麼,我只得為自己辯白一下了。我們產品面向的是全國市場,商州只占其中很少很少的一部分,要在全國造成某種影響,不是你們商州電視臺能夠達到的。而且,你認為我是一個奸商,我不能立刻改變你的偏見,好吧,就算這樣,奸商就不能偶爾產生一下高尚的情懷,做一做慈善義舉?是的,我們也希望從這次捐資助學中獲得回報,我如果說我們能夠獲得心靈的平靜和淨化,你肯定不會相信,那麼,就說實在一點吧,目前看來,唯一的現實利益是能夠獲得一些『偽善』名聲和政治資本。但是,一位商人希望向善,有什麼不對?一位商人要求政治上的進步,又有什麼不應該嗎?難道不更應該大力宣傳?」

  在辯論上,嶽勝男肯定不是聶冠軍的對手,何況他是有備而來,破釜沉舟,氣勢滿滿,嶽勝男再次發了呆,然後,突然笑了。

  嶽勝男笑的時候抿起了嘴,嘴唇的線條彎曲,像美好的花瓣。聶冠軍的心跳了一下。他似乎突然間明白淩明山為什麼有那麼大的勇氣去面對一切了。正像夏奈爾的名言「時尚不僅僅指服裝而已,時尚存在於天空中、街道上。它和觀念、生活方式,以及各種變化都有關係」,一個女人的美麗似乎也可以存在於她的一根頭髮,一處衣服的褶皺甚至小指上的一溜指甲。他知道自己也無法抵擋這個女人的誘惑。如果她真是在誘惑他的話。

  嶽勝男笑著看了他一會兒,似乎在考慮這位奸商話的真假,或者是在研究這個人,然後她笑著問:「你是真的如你所說,這麼高尚?」

  「您不應該總是用懷疑的眼光去看待別人。」聶冠軍得意揚揚地回答,覺得有必要在美女面前表現一下自己,同時為自己的行動做某種理論闡述,「我佩服您親自去山區,佩服您做了這麼一個好的節目,但您也許不知道,當今世界上還保持著城鄉戶籍壁壘的國家不超過三個,農民一出生就註定了比我們這些所謂的城裡人承擔更多的苦難和不公正:物質、文化、生存和發展,子女教育……我們這些所謂的城裡人,在無形中對農民進行了搶劫和掠奪,霸佔了更多社會資源和生存空間,在某種意義上,我們是在剝削我們這些農民兄弟,有良心的城裡人會感到汗顏。一句話,我們對不起這些農民兄弟。」

  嶽勝男的身子輕輕地抖了一下,她的表情變得有些奇特。聶冠軍的話讓她想起了淩明山。在淩明山的辦公室,前任市委書記豪情萬丈地對她講述他準備的三大戰役時,說到農民問題時,真是難以置信,他們的意思竟然差不多完全相同。一瞬間她有些恍惚,深深地吸了口氣,才能夠清楚地知道眼前這個人並非她那位眉骨嶙峋的情人。她開始覺得這奸商並非那樣討厭,他說話雖然不如淩明山那樣慷慨激昂,鼓舞人心,但同樣饒有趣味,回味悠長。

  聶冠軍以為自己的聳人聽聞把對方嚇住了,他感到得意,他就是想達到這個效果。他繼續誇誇其談:「我們每每提倡號召保護弱勢群體,卻每每陷入空談與表面文章,農民在政治上一向表現出民生意義上的『數量悖論』——人數多,影響小,農民是比婦女和兒童更值得關注和扶持的對象。很多官員天天談論增長率,GDP,羡慕別人的高樓和工廠,卻從來沒有埋下頭來關心我們的農民兄弟生活水準增長了多少,甚至能否解決基本的溫飽,這是一種極端虛偽和荒唐的行為,就像連自己的鄰居都不認識,而對世界上到底有沒有外星人卻關心得要命。從這個意義上來說,岳主任你做了一件益國益民的好事,比起那些誇誇其談的政府官員來,你更值得尊敬和欽佩。」

  「你想打我的主意吧?」

  這位元從大西北走出來的美女再次顯示了她性格中直爽的一面,或者是一種女人的直感,或者是聶冠軍的誇誇其談讓她警惕起來,她盯著聶冠軍冷笑著問。但是聶冠軍並沒有太多的吃驚和被她戧住,他上次在市委大院門口已經領教過了她的脾氣,現在只是再次沉醉於她的這種生氣的表情。

  「可以換一種說法,我準備追求你。」聶冠軍沒有閃躲,正面應戰,他目光灼灼地盯著,語氣很重,表情非常嚴肅。既然直接進入了白刃格鬥,他就索性拋棄所有的迂回和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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