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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


  「是。不過他有事已經先走了。」餘曼說。她的聲音依然低柔,但是這種優雅的涵養所掩飾的,是一種難以覺察的盛氣淩人,平時或者隱藏得更深,但現在因為剛才許橋的離去,她有些心神恍惚,沒有加以控制,唐忠感覺到了,而且他也感覺到了對方對他的不歡迎,但他沒有什麼表示,只是笑笑:「咖啡在這種時候是不合適的,為什麼不來點紅酒慶祝慶祝呢?」

  「唐總什麼意思?」餘曼身子坐直了些,恢復了一位生意人的敏感。

  「餘總何必裝糊塗,差不多一個小時前,餘總就應該知道這次小青山水壩工程花落誰家了。而且我可以肯定,知道這個消息的人,絕不止您和我。」唐忠詭異地一笑,「兩個多億的大工程啊,或者在你們餘氏這樣的大企業來說,不值一提,但對於我那小小的建築公司,卻是從來沒有過的大單。」

  「唐總有什麼指教?」餘曼的聲音雖然還是很低很柔和,臉色卻已經嚴肅起來。她覺察到了對方的敵意。她覺得她應該早點離開這裡了。

  「沿山打獵,見者有份。這麼大個蛋糕,餘總總得分點出來讓我們也吃口飽飯吧。」唐忠食指有節奏地在桌上點著,笑著把這句話說了出來。

  餘曼有些心虛,她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她一周前來到商州決定參與競標,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但卻沒有想到來得這樣快。她情不自禁地向四周張望了一下,兩個服務生遠遠地站在吧台前,她們得到了她的吩咐沒有招呼不要過來打擾她,但是整個大廳另外有兩桌客人,有一桌是兩個年輕男人,這讓她安心了一些。她這時才想到,他不可能在這時候對她做什麼。即使她現在乾脆直接地拒絕他。想明白這一點,她不禁為剛才自己的膽怯感到羞愧,同時明白,她剛才的表現肯定被對方全部看在眼中,這更增加了她的羞愧,然後這種感情轉變成憤怒,加上剛才許橋留給她同樣的感受,她變得蠻橫無理和勇敢起來。她冷冷地盯著對方,冷笑著說:「如果我拒絕你呢?」

  「This is an offer u can not refuse。」唐忠得意揚揚地吐出這句英語,流利,而且字正腔圓,似乎他費了很多工夫來練習它。餘曼不由得一怔。在她得到的資料中,眼前這位元黑道混混連高中都沒有讀過,但是她立刻就想到了這句話的出處,或者這位黑道混混把唐·科利奧爾當成偶像,學到了教父這句經典臺詞,或者他是故意用來提醒他的黑道背景。她心中冷笑,但臉上表情不變,她不會被對手這些枝節影響的,在談到真正的生意,她會立刻恢復她的沉著與鎮定:「好吧,那請您說說你那不容拒絕的理由。」

  「我已經找了你一個小時。」唐忠開口說的卻是另外一件事。「商州雖然不比省城大,但是要找一個人,也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尤其是一點線索也沒有的時候。餘總你沒有開自己的車,也沒有告訴你的屬下你的去處,但是,我還是找到了你。」

  餘曼靜靜地看著他,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但她絕不會問。唐忠笑笑,依然是那副得意揚揚的表情,自己把答案說了出來:「商場中不是有一句話『細節決定成功』嗎?我只是想用這個來向您,餘總表明,我是土生土長的商州人,雖然不能說在商州沒有我辦不成的事,但我有很多先天有利的條件,或者,換句話說,我是地頭蛇,余總您是過江猛龍,人道是『強龍難壓地頭蛇』,又道是『有錢大家賺』,餘總……」

  「這理由不好。」余曼冷冷地打斷了他。

  「呵呵,餘總不喜歡聽這些江湖話,那麼,我就直接說了吧。事情已經是這樣,我必須尊重餘總你們公司中標這個現實,更沒有癡心妄想把這個工程再從餘總手中搶過來。我只想和餘總合作。我有現成的施工隊伍,施工設備也一應俱全,一句話,我想為你們餘氏建築公司提供整個工程的具體施工。這會省你不少事。如果你自己組織施工隊伍,那要在春節之後了,這會耽誤工期,勢必對工程進展造成影響,邱市長對於工期是要求很緊的,如果你們在豐水期進行水下施工,那麼可能增加不必要的難度和危險,而我能夠為你避免這一切。就算是我給你打工,如果你認為是轉包給我,我也同意。」

  「聽起來不錯,但是,明明是我一個人能賺十塊錢的生意,現在卻要兩個人來分。」余曼冷冷地譏諷。

  「不應該這樣看問題,餘總。我也沒有那麼貪心,最多分到四塊錢我就滿足了。」唐忠無謂地一笑,「或者你認為你吃了虧,但我也並不是白白賺這個錢的。我能夠保證你的工程款及時劃撥到位,工人不會鬧事,各種主管部門不找你的額外麻煩,一句話,整個工程將順利完成,你就躺在家中等著數錢。」

  「你是在威脅我?」餘曼反應很快,毫不畏縮地瞪著他,「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不答應你,就會有各種主管部門來找我的麻煩,工地會被騷擾,甚至工程款永遠被拖欠?」

  「你要真這麼想我也沒有辦法。任何人都無法主宰別人的思想,除了那些邪教的教主。」唐忠顯得非常有耐心,胸有成竹,「而且我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想,誰叫我這人在別人的眼中形象不好呢?像我這種人,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家世,學歷,只有爛命一條。」他淡淡一笑,目光炯炯,「你肯定認為我在說大話,你有市委書記的同學做後盾,這是這個世界上最有力的武器,應該可以解決在商州的一切難題,但是,真的是這樣嗎?這世上還有很多事情是無法用常理來解釋的,比如運氣,比如不期而至的災難。我打個比方吧,比如餘總以為自己的工地是堅不可摧的堡壘,但是,一位毫不相關的防疫站工作人員就可以大搖大擺地來檢查你們工人的飲食衛生,給你們開出罰單甚至整頓的通知書,這種時候我不相信一位市委書記會干涉他的正當工作;再比如,餘總,你擁有無數人羡慕的財富、美貌和地位,但是一位素不相識的路人可能在路上把你撞翻在地,你跌倒時摔爛了臉,你會怎麼辦?你可以報警,兇手被抓住了,如果你非要把這當成一起刑事案件的話,但是,撞了人能夠定他什麼罪?或者你可以要求你的市委書記同學判他個三年五年,但這同樣無法挽回你的損失,最好的辦法,就是在這些事情發生之前,避免它。餘總,你認為呢?」

  這是赤裸裸的威脅。但餘曼並沒有多少害怕,她只是感到沮喪。眼前這個男人口口聲聲的市委書記,已經拋棄了她,或者出於一種自暴自棄的心理,或者是為了打擊一下對方的自以為是,她冷冷地說:「或者你的情報並不準確。小青山水壩工程,我並沒有完全拿下,其中休閒區被分割出去了。」

  「分給誰了?商二司?」唐忠果然露出吃驚的表情。他接到蔡志奇的電話時,還沒有展開晚上的討論,而當邱仲成召集領導小組成員傳達許橋的意見時,蔡志奇已經無法再通知他了。他並不知道後面的變化。

  「商一司。」

  「這樣啊。」唐忠更加吃驚,沉思著喃喃說,「休閒區工程量不大,但應該能夠占到整個工程利潤的三成,是誰要……」他想的是誰要阻擋這位市委書記的同學獨佔整個工程:邱仲成?趙文東?他不能得出肯定的結論,這後面複雜的關係顯然不是他這樣一位黑道大哥能夠在第一時間就能夠想通的。可能以後他會知道真相,但絕不是現在。餘曼冷笑著看著他,她顯然也不會告訴他答案。

  但是他立刻恢復了他的精明和思考:「餘總,那麼現在,我們更有必要合作。」

  「這又是什麼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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