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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一個小時前,古越就已經到了這裡開好房間,接好從商州帶來的影碟機等他。但許橋當時正在由以前勞動局的領導,現在的新文區區委副書記奉哲倫組織的酒桌上。雖然,許橋一入桌就招供了昨晚的酒局,他喝了多少,跟哪些人在一起,但他這些以前的同事並沒有因此而放過他,而且為了顯示他們淵源久遠和感情深厚,他們對他進行了重點照顧和嚴格監督,最後,要不是奉哲倫表現了老領導的寬宏大度,許橋也再三申明下午還有重要的工作,晚上還有飯局,他很有可能當場醉倒。饒是如此,他到賓館時,也帶著一身掩飾不住的酒氣。但古越沒有表示出任何一絲好奇和關心。他為許橋送上早已沏好的茶。茶杯和茶葉都是從商州許橋的辦公室帶來的。然後開始播放節目。

  跟昨晚那些商州的普通觀眾一樣,許橋立刻陷入震撼之中。一個小時的節目快完時,許橋慢慢從最初的聚精會神中清醒過來,同時酒勁開始退去,開始恢復思考。這是一個好節目,他首先得承認這一點,同樣,他也承認它有很大的爭議性。節目本身沒有問題,但是站在一位市委書記的立場上來說,他首先得考慮這個節目帶來的影響。這就是邱仲成命令停播的原因。對於一位市領導來說,這是正常的思維和行動。

  同時,他還注意到一點,整個節目的配樂、光線和偶爾出現的簡短說明,釀造出一種深沉的傷感哀痛,一種博大的悲憫氣氛,是因為淩明山嗎?許橋忍不住有些出神,想到了與他現在需要思考的問題無關的事。他在上午跟古越通了電話後,給電視臺台長打了電話,讓他和嶽勝男聽候通知,他將在下午四點前給他們最後的通知。他知道電視臺台長肯定會把這個代表市委意見的消息轉達給嶽勝男,他就不用再和她通電話。他似乎不想再面對她,同時,專門給她打電話顯得他似乎是聽從了她的命令。

  現在,他開始思考,需要做一個選擇。他有些氣惱,這似乎本來不該是他的工作,電視臺台長和廣電局局長顯然也是這樣認為,所以他們一直沒有向他反映,但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卻把電話打到了他這裡,讓他不得不面對這個難題,而且似乎要做出一個很困難,卻關係重大的選擇。

  是的,這個選擇對他來說關係重大。看起來只是一個電視節目,但因為邱仲成已經先做了指示,那麼,他的指示就不僅僅只是針對這個節目,而與邱仲成變得有關。這將是一種態度:肯定和支持邱仲成,或者否定。否定意味著分歧,甚至是戰爭。

  但他這時已經無法退避,或者說無法再裝作不知。嶽勝男給他打了這個電話,如果他繼續敷衍,什麼也不做,不僅是工作失職,也會讓人覺得他懦弱。同時,這種不作為本身也是一種態度,一種他不願選擇的態度。

  從內心深處來說,他希望等他再過一段時間熟悉情況之後,才在具體工作上推行自己的施政策略和某些計畫。可以肯定,他跟邱仲成必然會有一些分歧和衝突,但他希望那是以後,越遲越好,現在這種倉促上陣的樣子,他感到為難。

  或者,他似乎應該明智地選擇支持邱仲成,這本來是一件小事,他不應該過早地跟一位強勢的市長發生衝突。他想起節目中那些憨厚苦澀的笑臉,孩子們充滿憧憬的眼睛,想到他貼在牆上那字:不審事則寬嚴皆誤。他很難做出這樣的選擇。

  他想到了省委書記顧紹毅送他的那兩句話:坦蕩做人,精誠做事,那麼,這兩句話中,到底主從關係是如何的?當兩者發生衝突時,他又該如何取捨?

  這時,他的電話響了起來,是省城一個陌生的座機。許橋接了電話。

  「你好,是我,餘曼。」

  許橋從沙發上站起來,一邊往外走,一邊表情淡漠地說:「你稍等。」

  他走到房間外面的走廊上,隨手帶上了門,然後問:「你好,有什麼事?」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餘曼柔聲反問。她的語速很慢。平時女人在反問這句話時,都是說得很快,尾音很高,顯得有些做作和強詞奪理,但余曼的從容似乎顯得他們關係非比尋常,而且,她柔柔的聲音有些發嗲的味道,許橋情不自禁地心中一蕩。「你什麼時候回的省城?」

  「今晚聶同學召集大家給你慶祝,我能不趕回來?昨天你們怎麼走得那樣早,我本來想跟你們一道的。」餘曼說。

  許橋發怔。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是我家裡的電話。」餘曼說。

  許橋繼續沉默。他不知道該如何接上她的話。如果說一個女人告訴你她家中的電話,似乎意味著她不把你當做外人,你可以隨時打這個電話找到她,而不像關上手機那樣斷然拒絕。毫無疑問,這是一種超出了普通朋友的親密關係,但同時,也似乎附加上一種義務,從此以後,你將為她承擔某些意想不到的責任。許橋清楚地感覺到了對方這種步步進逼的柔情壓力,但似乎,他並不擔心和反感。

  「怎麼,不方便說話?你現在在做什麼呢?」餘曼問。似乎是對許橋的沉默感到好奇。

  「方便。我在看電視。」許橋老實地回答。他從來不喜歡說假話,如果他覺得不希望對方知道,那麼他寧願選擇沉默,不做回答。但是在這種小事上,他顯然用不著。

  「就是商州電視臺跟山民有關的那個節目?邱市長不是已經下令停播了嗎?怎麼,你還要研究,想發表不同的意見?」餘曼問。

  許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已經不是簡單的同學之間的閒聊,是跟商州政治有關的決策,他不可能跟她討論這種問題。但是突然之間,他想到了什麼:「你怎麼知道我在看這個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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