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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一


  「請聶大哥指引康莊大道。」許橋呵呵笑了,他多少有些明白這位總是能夠想常人不能想不敢想的學長這次想說什麼。

  「你們這個經濟技術開發區,除了土地之外,別無所有。吸引我來這裡,除了你許大書記外,同樣別無所有。你們這個所謂的經濟技術開發區,不過撿了幾家別人不想要的污染企業。明白為什麼開發區搞了幾年了,還空著這麼多地吧?除了我,別人可能只看一眼就決定轉身走人。」聶冠軍首先對許橋進行沉重打擊,然後再拋出自己的主張,「我覺得,你可以把這裡搞成一個軟體園。不用擔心沒有足夠的廠家和商家來。我們在省城那批人,不是被淘汰,就是在飛速膨脹,省裡給我們那點地方,那座小廟根本容不下我們這些大神,跟上我們的發展了。只要你們能夠配合,我有足夠的把握把他們全部說動來這裡,就算搞不成一個矽谷,至少也要搞成一個西川省的中關村。」

  許橋猝然一驚,他這位學長的想法真是匪夷所思啊。他哪裡是一位前來投資的商人,更像是一位運籌帷幄的市委書記。但是,這個建議讓他怦然心動。軟體園的前途是顯而易見的,這應該是一著妙棋,同時,也會成為他到商州來獻上的一份厚禮。他想起邱仲成的小青山水壩工程,如果能夠按聶冠軍所說去操作,雖然在規模和影響上還是無法相比,但在稅收和持續發展上,效果毫不遜色。

  「但是以前的企業如何處理是一個問題。」許橋審慎地說。

  「最好是關。」聶冠軍右手離開方向盤,做了一個截然的手勢,「關了最省事。大不了賠一點錢。當然,你要注意方法。先用嚴格的治汙標準去要求他們。他們如果能夠達標,那讓他們繼續留在軟體園中也無所謂。但我可以肯定,他們絕對達不了標。我這幾天調查過這幾家企業,效益平平,前途堪憂。」

  聶冠軍乾脆直接使用了「軟體園」來代替開發區,顯示了他的志在必得,同時他這幾天的暗中調查,也強調了這一點。許橋不禁啞然失笑,他甚至連處理的辦法也為他考慮過了,他似乎更像是一位市委書記。「這是資本在要求權力啊。」他笑著說。

  「資本本身也是一種權力。」聶冠軍動作有力地打著方向盤,接口說,「而且,資本的權力是恒久的,而像你這樣一位市委書記的權力,只在你的任期內有用。」

  「但是這座城市,永遠都會有一位元市委書記。」許橋反擊,「而且,經濟、文化等各種因素構成一位市委書記的權力基礎,經濟畢竟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

  「對,這正是你所說的,資本只能要求權力,而不是命令權力。我如果能夠命令,我早就下達這個命令了。」聶冠軍在高速公路繳費口停下了車。

  許橋沒有再說話。他陷入了思考。聶冠軍的提議對他充滿誘惑,無論是從哪一方面,于公於私,他幾乎在一瞬間就已經決定同意。這可能是他上任後主導的第一個大項目,會寫在他的任期政績上。但是,它的危險和困難也是顯而易見的。要關掉這幾家企業肯定不會像聶冠軍所說的賠點錢那麼簡單。請神容易送神難。而且這其中肯定牽涉到由利益衍生出來的複雜權力鬥爭。開發區雖然在邱仲成之前就成立了,這三年中邱仲成也一直在支援開發區的工作,但這樣大的方向調整,他不知道邱仲成會有如何反應。而且還有一個麻煩,肯定會牽涉到地方利益。他沒有調查研究過這幾家企業,但如聶冠軍所說,這種高污染的企業能夠落戶商州而且這樣放肆地排汙,應該跟商州某些人有關係。如果他處理得不好,很可能像淩明山一樣陷入四面楚歌,孤軍奮戰,這絕對不是他願意面對的局面。

  「這女人不錯。真靚。」聶冠軍的一聲驚歎打斷了許橋的沉思。

  許橋隨著他的眼光看過去,在另一個收費口上,一位金髮女人坐在駕駛座上,正探頭繳費。她的美麗無可挑剔,但更吸引他們的是她臉上那種憂鬱的表情。她看見了他們的注視,惡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然後加大了油門,沖出了繳費口。

  「也是去省城啊。開車真沖。追她。」聶冠軍興致勃勃地嚷道,顯然為一路上找到事做而興奮。許橋再次笑了起來。他這位學長總是這樣,似乎生活對他來說,總是充滿陽光和趣味。他從來沒有看見過他愁眉苦臉的時候,哪怕是在他最窮困潦倒的日子裡。

  他們看見的這個女人是岳勝男。

  嶽勝男是昨天回到商州的。

  她平靜地出現在台裡,沒有人能夠看得出她心裡的哀痛像商河水一樣無聲流淌漫延。她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一個人編輯她一周的採訪素材,吃飯的時候她叫唐友良為她去買了盒飯。整個節目的思路在她返程的車上就大致已經確定,所以這沒有花她太多的時間。實際上,她幾乎沒有做什麼剪輯和加工,而是用一種似乎是很生硬的拼接辦法完成這個工作的,也不加入解說和評述,只做最簡單的說明,力求把她看到的,拍到的,原封不動地呈獻給觀眾。在完成好當天的新聞編輯後,她指示值班編者按她的安排播放今晚的節目,然後借了一輛車,一個人去了省城。

  她沒有給他打電話。但她心裡明白,她要見見他,和他談談,即使是客氣的寒暄。她無法原諒他這種做法。她認為這是一種最讓她無法接受的絕情做法。

  她在快下班的時候趕到了省城,然後像一位間諜一樣遠遠地把車停在省林業廳的門口守候,因為是週末,下班的人群比平時早了幾分鐘,但是她沒有在其中發現他,然後人群漸漸稀少,最後完全消失,當距規定的下班時間過去半個小時,她幾乎快要絕望的時候,他出來了,邁著穩健有力的步伐,保持著一樣的堅毅,冷靜的表情。她本來是充滿憤怒地在等候著他,可是當她終於看見他,突然流出了眼淚。

  她把車滑了過去。似乎有種心靈感應,當車還沒有追上他時,他停下了腳步轉過身來,他看著她,臉上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似乎是在確認,又似乎是在奇怪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最後,他遲疑了一下,大步走過來,拉開車門,坐到了副駕上。

  「你為什麼現在才出來……」

  但是當她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她突然明白了答案,心裡一陣淒涼。

  「現在人少。公車也不像剛才那樣擠。」淩明山老實地回答。

  「不會連車也不給你派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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