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戰爭(76)_王學波

七十六

　　我進入加護病房的時候他甚至極其和氣地跟我打招呼說：「你好！」樂樂也跟著叫「叔叔好」。我受寵若驚地答了一句：「你好！感覺好多了吧？」主動跟我打招呼的可是擁有幾億身家的大富豪呀，在他這樣的人面前，我僅相當於窮人，儘管我一直覺得並不缺錢。

　　此時躺在病床上的他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跟法庭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奸商形像完全判若兩人，他彬彬有禮地說：「好多了，謝謝！對了，你們不是還有一個朋友嗎？蘇銳，他是叫陸浩軍吧？怎麼我醒來一直沒見他來過？」

　　蘇銳笑答：「興許是不好意思來看你了！」

　　看樣子，蘇銳已經把事情的真相告訴鄭淡寧了！

　　鄭淡寧對我笑著說：「你就是李越吧？麻煩你給陸浩軍打個電話，讓他抽空過來一下，我有事找他，跟他說，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從他善意的笑容裡，我竟然看不到一絲的怨恨，有的只是豁達，難道腦振盪後成好人了？我答應著走到走廊裡給陸浩軍撥了一個電話。陸浩軍也覺得不可思議，但最終他還是答應了過來。

　　不一會兒，我們正在談笑風生的時候，陸浩軍進來了，訕笑著跟鄭淡寧打招呼，叫他「鄭老闆」。鄭淡寧笑著說：「別叫我鄭老闆，太見外，叫我老鄭或者如果你們願意就叫我鄭哥吧，不願意直接叫名字也行，再怎麼說我也是蘇銳那過氣的丈夫不是？哎你別站得那麼遠嘛！過來過來，別不好意思，真的，我一點怪罪你的意思都沒有，我不但不怪你，我還得好好謝謝你呢！」

　　陸浩軍瞪著眼睛，不敢相信地問：「為什麼？我可是害你在這裡躺著的那個人！」陸浩軍想知道的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是呀，為什麼他要感謝一個差點讓他送了命的人呢？

　　鄭淡寧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哎呀，你們是不知道，我跟蘇銳結婚七年，我從來沒坐下來跟她好好地聊過一次，這幾天，我跟她談了很多很多。首先，我得謝謝你給我一個能好好跟蘇銳談心的機會。其實好多地方，我跟她都存在著誤會。比如吧，我有外遇這事兒，這事大家都知道，我也就沒什麼不好意思說的了。春節回家，我看到蘇銳偷偷地保存著我跟我女朋友的照片，我就以為她那是在搜集證據準備告我，跟我離婚的。當時我就想著絕對不能讓她告了，我得先下手為強，於是就有了後來打官司時你們所看到的一切。這幾天我一直在跟蘇銳聊這事，現在好了，話都說開了，誤會也消除了，那是我做得不對，我已經向她道過歉了。這些年我打過不少官司，這次是我認為最成功的，卻沒想到其實是最差的。這幾天，蘇銳一直在陪著我，雖然她已經不是我的妻子，但她盡到了一個妻子的所有責任，她讓我知道那就是我要的溫暖……」

　　我們都看了看微笑著的蘇銳，我跟陸浩軍從鄭淡寧的話裡似乎聽出了他想要跟蘇銳複合的意思，陸浩軍的神色稍微地變得凝重了——本來打算害人的，卻沒想到竟然給人家幫了一個這麼大的忙！

　　鄭淡甯完全不理會我們情緒上的變化，繼續說：「再次，這次車禍讓我想了很多，一開始還在昏迷的時候我就在想，我是不是死了？如果我死了，那麼我來這個世界我留下了什麼？關於人生，關於生命，關於幸福，關於愛恨……反正亂七八糟的想了很多，我認真地審視了自己的過去，展望了一下自己還不知道會不會有的未來。我發覺在這個過程中，我最對不起孩子樂樂。從他出生起，我似乎就沒好好地陪過他，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就算是離婚後車禍前的那段時間裡，我也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去照顧他，他幾乎天天都在鬧，他不喜歡我的女朋友……」

　　我們越聽越覺得蘇銳在離我們遠去，可是蘇銳一直在微笑著，那麼從容，那麼淡定。

　　「在經過跟蘇銳這幾天的交談後，我想清楚了。我再也不能對不起孩子了！」他說到這兒時頓了頓，蘇銳細心地給他喂了點開水，他接著說，「平時我工作也忙，大多數時間是在飛機上度過的，我根本就不能停下來好好地陪他真正過一天。也就是說，不管我怎麼努力，樂樂都會覺得自己缺少父愛了。既然我給不了樂樂父愛，那麼，我更不能再剝奪他享受母愛的權利了。我跟蘇銳都商量好了，等我能起來走動了，我就跟她去辦理撫養權變更手續。以後樂樂就跟著他媽媽生活了，我擁有探望權，我有空會儘量去看他的，至於錢和房子，我不缺這個，全給我兒子我都心甘情願，所以你們倆也不用恨我了，說實話，好些方面，你們都比我富有，我有什麼？不就比你們多幾個臭錢嗎，對吧？說句不好聽的，這次要是運氣差一點，讓陸兄弟弄死了，那幾個臭錢能有什麼用？全用來買棺材我也用不了那麼多呀！」鄭淡寧說到這兒，蘇銳的雙眸已經盈滿淚水了。我跟陸浩軍相視而笑，陸浩軍最是開心了，以為自己輸了全部，現在卻意外地贏回來了。

　　「最後，我必須跟你們說一個深藏在我心裡七年的秘密，這是我跟蘇銳都沒有說過的！」

　　聽他這麼說，蘇銳似乎有點緊張，不知道他接下來要說點什麼，但鄭淡寧輕輕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接著對我跟陸浩軍說：「剛剛我在敘述的時候也看到了你們倆的情緒變化，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這正是我要說的。七年前，我跟蘇銳結婚的時候幾乎沒來得及好好地考慮，我當初就覺得能跟一個這麼漂亮這麼聰明這麼年輕的女孩相伴一生該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但是結婚後，我很快地發現了她的問題所在，我一直覺得她的心不在我身上，當年她非常倔強地要求我馬上跟她結婚只不過是想借我來忘掉某個人而已，而那個人，才是她真正想嫁的！」

　　蘇銳聽到這兒，帶著一點責備輕輕地喚：「淡寧！」試圖阻止他說下去。我知道，他說的那個人，是我。七年前，蘇銳除了我不可能會有第二個愛人！但現在我聽著她的前夫說著這樣的話，我心裡複雜得不知道自己該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畢竟，這麼說的話，是我「造就」了蘇銳長達七年不幸的婚姻。而陸浩軍只是失望且尷尬地別過臉去心不在焉地打量著一些毫無干係的醫療設備。

　　鄭淡寧說：「現在我知道，那個人就在你們兩個人中間！不管是誰，說實話，我恨你，這麼好的女孩你都不珍惜。當我發現她的心思不在我身上時，可想而知我是多麼的失望，剛開始我努力過，希望能代替她心目中的那個你，可我發現我長時間的努力都無法撼動那個人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時我就絕望了，於是，我選擇了逃避，我經常不回家，我在外面找一個真心愛我的女孩！這才有了我跟蘇銳後來的種種不愉快。其實當時我挺掙扎的，一方面覺得對不起蘇銳跟孩子，一方面是對感情生活的渴望……那份報紙上的報導就是這麼來的——正好有記者想要採訪我的家庭生活，於是我借機誇一下蘇銳，算是一個小小補償，當時並沒有想到在打官司的時候那份報導能派上用場……雖然你讓我的婚姻遭遇這麼多不幸，但是現在我要說，我不怪你了，因為我現在看到了，儘管我躺在這兒代價有點大，但我真的看得很清楚。陸浩軍，我不管你以後跟蘇銳會是一種什麼樣的關係，我都請你好好珍惜蘇銳！」

　　我跟陸浩軍都無比詫異地看著鄭淡寧，可他只是淡淡地笑著，眼光始終落在陸浩軍身上。陸浩軍局促不安地不知該把手往哪兒放。

　　蘇銳尷尬地看了看我跟陸浩軍，打斷他說：「別胡說八道，這兩個男人都有女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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