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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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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在哪一個彎道急刹車的,他已完全不記得。 只記得腦袋裡出現了一個聲音,那不是一個念頭,因為不是他想出來的,那就是一個聲音,像是非法入侵一般,也許它也知道自己來路不正,所以很小聲的,又有點怯怯的。 它說的是,陶陶你不要走。 浥塵所有的決心和理智,以及他不惜飛車遠走想去守護的決定,竟在這麼一個毫無立場的聲音面前迅速坍塌,有如摧枯拉朽,轟隆隆隆,煙塵漫天。 在塵埃落地之前,在理智捲土重來之前,他縱容了自己,一腳刹車踩下去,緊接著猛打方向盤,風馳電掣般,向她狂奔。 他摒足一口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那句話,不讓自己有空隙多想,不讓理智有時間喘息,直到開到她的樓下,他推開車門就沖進去,連電梯都沒有摁,他不能等,也不能讓自己停,他像是被什麼追著一樣,一定要趕在被追上之前,找到她,告訴她,說他有多愛她,說讓她留下,近似瘋狂的,不顧一切的,他什麼都不管,他就要這麼做,就要。 像是跋涉了千山萬水那麼遠,他終於站在了她面前,終於說出了不要走,此刻,卻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力。 他知道她對這一次的手術寄予了多少的希望,他也知道母親對她而言意味著家,像樹一樣的家,而她是不能沒有樹的人。他怎麼能真的讓她放棄,只為了說一句我愛你? 如果總要有一個人放棄,那麼只能是他自己。 可是,可是,近在咫尺的,是他心心念念的容顏,是他戒不掉的煙,深入肺腑,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他還記得,她目光清亮,執著地問,你愛她們嗎?如果你愛,為什麼又離開她們? 他還記得,她調皮地看著他,說,那要調酒師幹什麼? 他還記得,她在秋陽底下仰起臉,孩子氣地抱怨一條小皺紋。 他還記得,她兩頰緋紅,卻偏要做嚴肅狀,說男女授受不親,禮也,聽過沒? 他還記得,她躲在他的懷裡臉色蒼白,繃得筆直,讓人心疼。 他當然也還記得,她對他說,愛是棵樹,遮風擋雨,朝夕相伴。 …… 他幾乎每天每天都與她在一起,卻直到這最後一刻才發現,離開她,遠比想像的難。 這樣,這樣難。 「Eason,你怎麼了?」 陶然柔聲問,她探詢地看著他,目光中有些迷惑,有些緊張。 浥塵只覺心被緊緊揪作一團,原來它真的會疼,牽扯全身。 他說不出話,直直看著她,突然間,奮力一拽,把她拽進懷裡,不等她的驚呼出聲,就狠狠吻了下去。 他的唇滾燙,覆在她的唇上,像會把她灼傷。陶然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掙扎,可哪裡掙得過他,她拼命扭過頭,躲開他的唇,叫道:「Eason……Eason……陸浥塵!……唔……不要這樣,我不想這樣!唔……」 浥塵聽不進,霸道地追過去,扣住她的頸,讓她動不得。 陶然心一橫,一口咬了上去。 一陣銳痛! 浥塵終於抬起頭,唇上立刻凝出血珠,一抹猩紅,但他眼中的淩亂漸漸褪去,人也痛醒了。 他慢慢鬆開她,垂下雙眸,平復呼吸,好一會才啞聲道: 「對不起……我可能醉了。」 陶然驚魂未定,看到他真的被咬得不輕,又有些不忍。聽他這麼說,她半信半疑,一時沒敢答話。 浥塵忽然平靜下來,他又說了幾句對不起,低聲道再見,就真的轉了身。 他今晚的舉止實在怪異,鈍知鈍覺如陶然也覺出了不對勁,她站在門口楞了會,忽然拔腿追過去。 浥塵剛剛進電梯。 陶然跑上去按住電梯門,問: 「Eason,你,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嗯……一路順風。」 他艱難地笑,沖她擺了擺手,「回去吧,外面冷。」 「哦。」陶然也沒別的好說,只好放下手。 滑門在他面前緩緩合攏,把她的身影隔在他看不見的另一端,電梯微顫了一下,開始加速,下墜。 浥塵的笑容凝在臉上,僵了一會兒才想起收回,唇一動,扯動了上面的傷口,生生的痛。 痛得他彎下了腰。 竟至流淚。 …… 他一直以為,愛是個遊戲,而他是高手,因為他可以愛得收放自如,愛得進退有據,卻原來,那並不是因為愛很簡單,隨心所欲,那只是因為,他不曾真正愛。 愛從不簡單。 第四十章 清晨的天空,碧藍如洗。 一架飛機停在停機坪上,機組人員準備就緒,整裝待發。 來送機的人不少,有朋友,同事,還有療養院的幾個相熟的護士,大家送來滿滿的祝福。 陶然與人們一一告別,琉璃拉住她,自然又是說個不停,陶然嗯嗯地應著,眼睛卻不時地在人群中逡巡。 她沒有看到陸浥塵。 離登機時間越來越近,他始終沒有出現,她想,也許他不會來了,心裡有些悵然。 終於進了閘機,她最後一次回頭,看到一張張笑臉和揮動的手臂,她也笑著揮揮手,忍不住又向遠處張望,只見稀稀落落的幾名陌生旅客。 她若有所失地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十幾分鐘後,飛機迎風而起,劃向天際。 寬闊的候機大廳落地窗上,映著一個淡淡的人影,長久佇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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