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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母親的一生是場悲劇,就連二十年前那些零星的快樂似乎也只是為了反襯結局的悲愴而存在,積年累月的病痛和愁苦使她變得封閉而暴戾,她畫地為牢,把自己囚在方寸之間,拒絕愛,拒絕歡樂,拒絕一切美好。

  而這些只是因為那個男人,無論是因為他的背叛還是因為他的軟弱,陶然都沒有辦法讓自己原諒他。可再多的恨也不能掩蓋她心底的內疚和自責,她不禁要問自己,你又為母親做了什麼?

  她心裡清楚,這麼多年來,她從不曾靠近母親的心,遑論撫慰?母親像是身處一個巨大的黑色旋渦,令她恐懼,令她遠離,她更像是個旁觀者,而從不敢走近去,把母親拉出來。

  她無法回避自己的懦弱,她也無法用別人的過錯為自己開脫。

  想到醫生的話,陶然控制不住地一陣心慌,她突然俯下身去,一把抓住母親的手。

  母親毫無知覺地躺在那裡,瘦小乾枯,像是沒有任何重量,隨時都會消失一般,陶然眼睛一熱,喉嚨發緊,她掀開被子,把母親的手輕輕掖了進去。

  淚水終於落下來,在雪白的床單上留下一小圈水跡,慢慢洇開。

  一雙手搭在她的肩頭,浥塵把她扶起來,摟進懷裡,拍拍她的背,默默無言。

  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她卻哭得更加厲害,哽咽地說著:

  「為什麼我連一個女兒都做不好,……我沒能照顧好媽媽,我從沒有一件事能讓她滿意,從沒有一天能讓她開心,……我總是惹她生氣,上次要不是為我的事,她就不會病情加重,她不過是想我早點結婚,我明明知道的,……為什麼我總是不能讓她如願,總是讓她失望……」

  「陶陶,你已經盡力了,很多事情只是身不由己,不能怪你。」浥塵好言安慰她。

  陶然使勁搖搖頭,悶聲說:「不,我本來可以做到的,是我自私,我沒有為媽媽著想,才會讓她一直遺憾。」

  「好了,陶陶,不要對自己不公平,你是我見過的最不自私的人。」她越說越傷心,浥塵只好邊勸邊哄。

  看她哭得難受,他的心裡也不好過,許是一時衝動,他忽然說:

  「陶陶,要是你這麼介意結婚的事,不如,我陪你去結,現在就去!」

  啊?陶然聽得一呆,從他懷中仰起臉,淚眼朦朧地看著他,驚疑地問:

  「假裝結婚?」

  這女人會錯了意,他可沒說假裝,浥塵鬱悶,轉念又有些後悔,瞧他挑得這個時候,要是他真把求婚兩個字說出口,她肯定會嚇得有多遠跑多遠,這麼想著,他也沒言語,順著她的話就點了點頭。

  陶然更驚訝了,問:

  「這種事情怎麼假裝?假裝多久?」

  「假裝很久。」浥塵看著她,看得那麼認真。

  她顯然不滿足於他所說的「很久」,執拗地說:「媽媽會長命百歲的。」

  「那我們就假裝白頭偕老。」他想都沒想,脫口而出。

  陶然的心突地一跳,像是在胸膛裡絆了個跟頭。

  那四個字如同一個咒語,總是能準確地命中她,即使說的那個人是陸浥塵,即使,他說的是假裝。

  過了好一會,她才很輕卻很鄭重地回道:

  「Eason,不要隨便對女人說白頭偕老。」

  浥塵啞然無語。

  他知道她不相信他,他不知道該怎樣讓她相信。

  有些承諾太過隆重,說成誓言反而輕飄,所以不如不說。

  他只能在心裡告訴她,陶陶,也許的確有許多女人曾與我一起笑,但不是什麼女人都可以在我懷裡哭,也不是隨便什麼女人,我都會對她說白頭偕老。……

  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去吻她,只好把她按在懷裡,擁得更緊。

  陶然忽然覺得慌,她想掙開他,這時候門聲一動,還沒等看清是誰,一個聲音喝道:

  「Eason!」

  那嗓門挺大,隱約還帶著幾分怒氣。

  兩人同時看過去,果然看到一張氣歪了的臉,是琉璃。她身後還有一人,是Vincent。

  看琉璃的樣子,陶然猜她大概誤會了,Vincent可比她平靜的多,這世上能讓他形之於色的事情本就很少。

  頂著琉璃能把人燒個窟窿的目光,陸浥塵仍沒有馬上鬆手的意思,他盯著的人也只是Vincent。

  陶然推開他,並沒有慌忙,她心裡坦蕩,不急於解釋,只是問:

  「你們怎麼來了?」

  琉璃只顧瞪著浥塵,像是還要說話,浥塵皺著眉向病床的方向偏偏頭,示意她稍安勿躁,屋裡還有病人在,琉璃這才把脾氣暫時壓下去。

  Vincent回答陶然的話:

  「郭經理說你母親有事,我和秦總來看看有什麼可以幫忙。」

  陶然道聲謝,看看母親還沒醒,擔心人多驚擾她,她說,我們到外面談吧。

  四人出了門。琉璃立刻對浥塵道:

  「Eason,片場那邊沒有人,你先回去吧,這裡有我們。」擺明是想支走他。

  浥塵不願,可陶然也說:「是啊,今天的片子很重要,不能因為我耽誤正事,Eason,就麻煩你一個人了。」

  他實在沒有藉口留下來,無奈只好告別。

  陶然簡單地把情況給琉璃和Vincent說了個大概,關於父親,她一語掠過,只說他回來了,說到母親的病情,她難掩憂色,話也愈發沉重。

  琉璃偶爾打斷詢問幾句,Vincent不聲不響地聽她說完,問:「我們能不能去見見主治醫生?」

  雖然覺得他不見得萬能到可以和醫生交流出什麼救命良方,陶然還是點頭應允。

  到了辦公室,醫生把她耳熟能詳的一番話又重複了一遍,諸如病情複雜,保守療法,等等等等。

  聽完,Vincent道:

  「陳醫生,我無意冒犯,但我想知道,目前是否有其他醫療機構或者醫學專家可以為韋女士成功實施手術?」

  他問得直接,陳醫生也答得明確:

  「客觀的講,海德已經是國內心臟疾病防治領域數一數二的醫療機構,我們有最好的設備和一流的專家,有數位國內權威的學科專家在我院供職,如果說這個手術我們做不了,那麼恐怕國內沒人敢說有把握做,而且方先生您也知道,醫學上的事,只有成功率高低之說,沒人能保證一定成功。」

  Vincent點點頭,又問:「那國外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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