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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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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 我跟省立大學保衛處的領導一起去到看守所接二癢的。本來,章晨也要一起去,我怕二癢在沒有見過面的外人面前不自在,也不想讓我的新婚丈夫、二癢的姐夫和二癢在那個環境裡見第一面。章晨好像理解我的用意,就沒有去。他說他先在學校附近找個旅館住下來,等我們。 我按要求替二癢交了3000元錢的罰款和擔保金。然後等著二癢出來。 二癢從那扇厚重的大門裡一下子走進燦爛的陽光裡,被明亮嚇了一驚,眼睛不自覺地眯起來,這也是二癢經常的動作,因為二癢近視。二癢的臉灰灰的,頭髮還是那麼長,用一個手絹隨便地紮著,看上去不像個女大學生,倒像個街頭的遊民。 對我的到來,二癢有些意外,但並不十分驚訝。二癢站在粗重的大鐵門前無力地站著,看了我一眼以後,頭便低下了。說實在的,自從我家搬到城裡以後,我和二癢生活在一起那麼多年,我第一次看到二癢那麼無力地把她驕傲的頭低下,第一次感到二癢那麼可憐,第一次實實在在地感到面前的二癢是我的妹妹。我們體內流淌的同源的血液,在這一時刻刹那間溝通了。我緊走兩步,上前拉住二癢的手,這是我十多年來第一次拉二癢的手。二癢的手木木的,好像沒有什麼溫度。在那一時刻,不知道是我的手在抖,還是二癢的手在抖。 我不知道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我毫無準備地叫了一聲,二癢。 二癢還是毫無面情,任我拉她的手。 我說,二癢,走吧,咱回家。 二癢被我拉著走,省立大學保衛處的領導要我們坐他們的車子,我不同意。我說,我先帶我妹妹找個地方洗一洗,換換衣服。保衛處的領導也不勉強,通知我們明天上午到學校辦自動退學手續。 其實,最初,學校對二癢作出的初步的處罰決定是開除,後來,從挽救一個青年的角度,學生會和系裡爭取,才改成自動退學。事實上,自動退學和開除,從處罰上看兩者有一定的輕重區別,但是對二癢來說,結果都是一樣的,那就是回家。 我想二癢大概也能意識到這個後果。這樣的後果,對二癢來說無疑是殘酷的,但是她必須接受。二十一歲的二癢心裡能承受嗎? 我和二癢打了一輛計程車,到章晨找的旅館去。一路上,二癢不說話。她的麻木,讓我不得不緊緊抓住她的手。我想找些輕鬆的話題,調整一下二癢的情緒。 我說,二癢,我國慶日結婚了。 二癢不吭聲。 我說,二癢,他是我在衛校時候的老師,章晨,你知道吧? 二癢還是不吭聲。 我說,我們結婚辦了十桌酒席,在南洋大酒店,南洋大酒店你知道吧,酒菜貴得很。貴是貴了,但檔次高,現在講究檔次。還有,陳紅梅也去了,就是過去經常去咱家的那個陳紅梅,我們婦產科的同事,小癟嘴。 二癢還是不吭聲。 我說,咱爸本來要來的,他門診忙,來不了,正好我跟章晨到省城來結婚旅行,正好…… 二癢終於開口了。二癢說,章晨人好嗎? 我說,還不錯。你沒見過,馬上就能見著,你幫我參謀參謀。 二癢嘴角動了動,那是一個沒有發揮出來的笑。因為沒有笑出來,所以無法判斷二癢是想笑什麼。不過,現在想讓二癢有一個明確的笑也太勉為其難了。 到了旅館,章晨一見二癢,就笑容滿面地叫了一聲,二癢。 二癢終於露出一個明確的笑容,輕輕地說,你好。 我在旁邊想把氣氛搞活躍一點,說,二癢,現在要叫姐夫了,第一次見面,別讓人家傷了自尊心。 二癢看看我,又看看章晨,叫道,姐夫。 章晨說,二癢,我們還在電話裡見過面,對不對? 二癢沒說話。 章晨笑得呵呵地很得意。第一次見面,在小姨子面前如此表現,真是沒有出息,我真不知道章晨的性格裡還有這一面。 我說,章晨,你下去給二癢買條毛巾牙刷什麼的。 章晨應著就下去了。我把結婚時買的幾套新衣服拿出來讓二癢去洗澡,二癢挑了一套米色的羊毛裙子。二癢果然有眼光,這是章晨給我買的最貴的一套,我只試穿過一回。然後我又給二癢拿了一套粉紅的內衣和一條白色的平腳內褲。 二癢在衛生間裡洗澡,我一下子倒在床上。聽到衛生間裡嘩嘩的水聲,我想像到二癢的身體,又想到了那個叫李浩哲的男人。我心裡突然地沉重起來。為了二癢而沉重起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沒有不透風的牆。二癢被學校開除這件事情,我們家甚至我們那個城市,遲早都會知道。二癢怎麼辦?我們家怎麼辦? 說實話,除了擔心周圍的人會怎麼看待以外,我更擔心二癢。二癢能不能承受接二連三的打擊,能不能抵禦即將襲來的冷嘲熱諷和嫌棄的白眼,我心裡沒底。 我突然想起來,應該給家裡打個電話,但是又不知道我爸在不在家。二癢的事我只能跟我爸說,所以我就往我爸的診所打電話,第一聲鈴聲響起,我爸就接通了電話。我想我爸一定知道我不會往家裡打電話,一定知道我會往辦公室打電話,一定一直在等我的電話,一定等得非常著急! 我爸問,辦好了? 我說,辦好了。 我爸說,咋辦的? 我說,罰款3000元錢,自動退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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