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你還欠我一個擁抱 | 上頁 下頁
一三


  春日週末的一個晚上,實驗劇團邀請戲劇學院著名的劇作家進行劇本鑒賞講座。能親耳聆聽著名劇作家的講座,著實讓柳薇興奮了好幾天。

  當天,柳薇早早地就來到學校禮堂,很多同學都已經到了,見杜薇來了,有幾個男生站在椅背上,張開雙臂,不停地做著鬼臉。

  「柳薇,到我這來!」

  「小薇薇,快來,我已經把你的位子留好了。」

  「我的天使啊,快過來吧,難道你的心真是石頭嗎?」

  男生們套用些戲裡的臺詞,半真半假地跟柳薇開著玩笑。

  柳薇也知道他們都喜歡她,有事沒事都喜歡往她身邊湊,但是她不願意理會他們,她認為他們只不過是一幫小男孩,還需要回家繼續成長!她用拒人千里的目光掃視他們一眼,昂首挺胸,徑直走到最前面,在中間的座位上坐下。

  有兩個平時喜歡表演相聲的男生,立刻在柳薇的兩邊坐定。他們都把手放在她坐椅兩邊的扶手上,等著她不小心蹭到他們的手。她不願意跟他們搭茬兒,收縮身子,坐得直挺挺的,目光上揚,誰也不看。

  好在掌聲很快響了起來,班長陪著一個人走上了講臺。

  不用說,是著名劇作家來了。柳薇跟著鼓起掌來。

  柳薇的掌聲剛剛響起,其他人的掌聲卻零落下來。她定睛上一看,與班長一同上臺的是個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人。他穿著一件風衣,風衣的硬領不經意地豎著,一頭桀傲的長髮恰到好處地垂到耳際。她看他時,他正在低頭看著什麼。聽見掌聲零落,他抬起頭,一縷長髮垂到眼前,他把頭輕輕一甩,把頭髮甩了上去,動作極其瀟灑。用現在中學生們的話說,他簡直帥呆了,當時柳薇一下子就看呆了。真沒想到,久富盛名的著名劇作家會這麼年輕,這麼瀟灑,她的心被他緊緊吸引了。

  「同學們,請靜一靜。」班長兼任實驗劇團團長,是個穩重的大男孩。和其他男生相比,他有幾分成熟的跡象,但畢竟還是一個大男孩。「同學們,著名劇作家今天傍晚闌尾炎突發,住院去了。今晚前來給我們講座的是他的助手、戲劇學院的助教邢之遠先生。」

  不知為何,柳薇心裡頓時有一種輕鬆的感覺,覺得自己和臺上的人一下子近了。

  班長停頓了一下,他是想讓大家鼓掌。禮堂裡的同學有不少人在交頭接耳,他們對突然換成邢之遠來講座感到不滿,就算要換人,換一個教授不行嗎?換不成教授,也應該換一個講師啊,怎麼來了個助教呢?

  見半天沒有人鼓掌,班長只好接著說:「邢老師是全國戲劇研究界比較活躍的青年先鋒人物之一,是戲劇學院最好的青年教師之一。他的研究論文《中國古典戲劇和西方現代主義》在戲劇界反響很大。現在,就請同學們用熱烈的掌聲來歡迎邢老師。」

  柳薇第一個鼓起掌來。跟著她的掌聲,也有些人鼓起掌來,不過,掌聲並不熱烈。柳薇為同學們的勢利感到難過,為什麼要冷落年輕人呢?要知道,我們更年輕呀。她立刻站起來,轉過臉,沖著後面的同學們使勁鼓掌,那些本來沒有鼓掌的男生見她這樣,也都跟著拼命鼓掌起來,刹那間,禮堂裡掌聲雷動。她回過頭,首先看見班長滿臉感激,對她頻頻點頭。她沒理會他,而是急切地尋找邢之遠的眼睛。頃刻,他們的目光凝視在一起。他的目光和她相遇時,眼睛突然變得異常明亮,她的心中湧出一股熱流。

  邢之遠的講座,是從一段獨白開始的。

  「生,還是死,是個值得考慮的問題。要做到高貴,究竟該忍氣吞聲來忍受狂暴命運矢石的交攻呢,還是該挺身反抗無邊的苦惱,掃他個乾淨?」

  這段哈姆雷特著名的獨白,被邢之遠用渾厚深沉的男中音道出後,一下震住了所有的人 ,禮堂裡頃刻之間鴉雀無聲。邢之遠開始從容地講述對白對於戲劇的意義。他口若懸河,如數家珍地列舉了古今中外戲劇史上那些精彩絕倫的對白。在道出這些對白時,他總是和角色融合在一起,聲情並茂。接著,他開始對這些對白進行分析。他從審美的高度帶領聽者來鑒賞那些獨白。他的表述深入淺出,很快讓柳薇感覺到戲劇的博大精深,領略到戲劇的璀璨輝煌。尤其是中國古典戲劇,以柳薇當時高中尚未畢業的閱讀面和理解能力,幾乎就是空白,他的隨意枚舉,一下子就讓柳薇感受到了浸透到血液的美。

  「碧雲天,黃葉地,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這一切都付與斷壁殘垣。」

  十幾年過去以後,柳薇基本上都不讀戲劇了,但是這些優美的句子,她卻至今難忘,誰能相信那只是因為她當初聽邢之遠誦讀了一遍。

  講座結束時,同學們發出了熱烈的經久不息的掌聲,很多人湧上臺去,請邢之遠簽名。

  柳薇沒有湊這個熱鬧。她很小的時候就認為,請名人簽名是一件很無聊的事情。把筆記本裝進書包,她默默地向外面走去。

  不管別人相信不相信,柳薇總是相信,人生的許多轉折,往往是天意使然。一個人需要奇跡的時刻,往往奇跡就發生了。從16歲到32這十幾年,她常常感到天意難違,也正因為如此,天生純情多情的她,才命為情牽,命為情困。

  走到禮堂門口,柳薇才發現外面下雨了。借著風勢,雨肆無忌憚地狂打著房屋草樹,陣陣寒氣直往她臉上撲。她這才想起天氣預報說今天晚上有雨,吃晚飯時她還想著帶傘的,出門卻忘了。那時候的北都市,自行車是人們最普遍的出行工具,全市為數極少的計程車,平時都在火車站廣場和幾家大賓館的門口停著,基本上不開到街上攬客。所以,她只好在門廊下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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