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時尚閱讀 > 南風知我意2 | 上頁 下頁
八一


  謝謝你願意滿足我孩子氣的心願,陪我做你口中小學生才熱愛做的事情。

  他們開車去了蓮城一個新規劃的公園遊樂場,因為離市區遠,又才開放,所以遊人還比較少,只有一些家長帶著孩子來玩水上樂園。

  「全是小朋友,這下當真是名符其實的小朋友秋游了。」往湖邊公園一路走去,朱舊看到身前身後的都是些小朋友們,忍不住笑著感慨。

  傅雲深擺出一本正經的家長臉:「朱舊小朋友,這個遊樂場很大,你要乖乖的,不要亂跑。」

  朱舊拍了拍走在她身邊的梧桐的大腦袋,也一本正經:「聽到了沒有,梧桐,乖乖的,不要亂跑!」

  梧桐「汪汪」兩聲,用頭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手背。

  她忽然就想起多年前,在海德堡,兩人一狗,在黃昏的內卡河邊這樣慢慢散步,說一些有的沒的。

  舊時光啊。

  他們將藍格子布鋪在草地上,朱舊將食物一一取出來,保鮮飯盒裡,裝著他親手做的便當。有金槍魚壽司、蔬菜卷、牛肉糯米丸子、炸得金黃的鰻魚、杯裝小蛋糕、顏色漂亮的馬卡龍、芒果布丁,以及切得整整齊齊的水果拼盤。

  她捏起一個糯米丸子扔進嘴裡,滿足地眯起眼睛,熟悉的味道,久違了。

  「寶刀未老!」她將每種食物都嘗了嘗,笑嘻嘻地贊道。

  他慢慢喝著薄荷酒,微笑不語。

  自從那年與她分開,回國這幾年,他再也沒有做過飯,也沒有再碰過烤箱。

  美食與愛,不可分割。

  而他這一生,只為她洗手作羹湯過,也只願為她。

  她說來秋遊,可吃飽喝足了她卻大大咧咧地躺在草地上,哪兒也不想去,閉著眼曬太陽,她不戴墨鏡,甚至連防曬霜都沒擦,就讓臉上的皮膚赤裸裸地迎著陽光。

  他坐在她身邊,慢慢飲薄荷酒,梧桐趴在她另一側。

  兩人一狗,就這樣靜默地曬著晚秋溫暖的陽光,一直到黃昏。

  「起來吧,天要黑了,草地上濕氣重,會著涼的。」他拉起她。

  「怎麼這麼快就天黑了呀!」她撇了撇嘴,神情裡有淡淡不舍與留戀,真像個玩得不亦樂乎不想回家的小朋友。

  他失笑:「朱舊小朋友,我們換個地方玩。」

  他們開車去了江邊,當朱舊看到司機從後備廂裡搬出一箱箱煙花時,她的眼睛「唰」地變得好亮。

  夜幕降臨,江堤兩岸燈火點點如繁星,璀璨的焰火升入夜空中,映著江面波光粼粼。

  他們站的地方,是偏僻的江河下游,幾乎沒有人來。

  朱舊肆無忌憚地甩著手中的焰火,圍繞著梧桐轉圈圈,大笑著看它害怕又想親近的樣子。

  他站在不遠處,微笑看著她開懷大笑的模樣。她真的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好吃的菜,好喝的酒,甜蜜的糕點,小孩子愛玩的焰火……她就可以很快樂。

  他送她回家時,夜已深。

  她預約他一整天的時間,真的沒有浪費一點。

  車子停在朱家院子門外,她俯身,伸手撫摸梧桐的頭,比以前任何時候都要久,梧桐像是感覺到了什麼,濕漉漉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她,然後伸出舌頭,舔她的手背,溫柔又依戀。

  她不忍與它對視,坐起身。

  她側頭看他,他也正望著她。

  她忽然湊過去,嘴唇覆在他的嘴唇上,涼涼的觸感,熟悉的味道。那個吻輕淺卻持久,她沒有動,他也沒有。

  直至她退開,然後開門下車。

  她站在車外,微笑著朝他揮手:「雲深,再見。梧桐,再見。」

  「好好休息。」他說,聲音有點喑啞。

  他將視線從她臉上移開,讓司機開車。

  她站在門口,一直目送車子漸漸消失,嘴角的微笑褪去,眼眸中浮起淡淡的霧氣。她又站了會,才轉身進了院子。

  她洗漱後,才開始整理行李。依舊是當初回國時的那只大行李箱,衣物、書籍、一些生活用品,然後還有奶奶的小木盒。對她來說,人這一生,值得必須隨身攜帶的外物實在不太多,最寶貴的,始終是記憶。

  收拾好行李,她在窗邊的書桌前坐下來,擰開檯燈,展開信紙寫信。

  筆跡沙沙,夜一點點深了。

  她將信紙折疊好,放進信封裡,封口。

  她抬頭,從窗口望出去,月亮不知不覺已移到窗外這方天空,明亮、瑩白、清冷,靜靜地俯視著這蒼茫夜色,也俯視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

  當傅雲深收到朱舊的那封信時,她已經坐在飛往敘利亞大馬士革的飛機上。

  雲深:

  抱歉,沒能跟你當面告別。最近這些日子,我人生最大的主題好像就是一直在告別,承擔得太多,我怕我會哭,怕把你當作最後的依戀,捨不得放手。我知道,這會讓你為難。

  當我站在我父母當年出事的那個地方,那片滿目瘡痍,充滿著暴力、貧瘠、苦難卻仍然堅韌的土地上,我就在心裡告訴自己,我也許不應該再強求你,強求你非要給我一個肯定的答覆,非要讓我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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